合歡搖頭,又想到他看不見,便解釋道:“我出來的急,也沒有留個信,太晚回去不好。”
“多謝款待,望君萬福。”她說的真心實意,這麼好的人,上天一定要讓他事事勝意。
說罷,她轉身帶着侍女們往門口走去,駕車的小太監早已經準備好了。
“公主--”身後有人喚。
合歡停下腳步,擰身回頭。
他靜靜地“望過來”,風拂的宮縧飄搖不定,嘴唇嗫嚅道,“我是瓊甯。”
“記住了,瓊甯公子。”她回道,帶着丫頭翩然而去。
*
到了宮門,合歡便換了轎子,小太監們擡着她到寝宮,一進院門,便見小喜和新竹并一杆子侍女太監跪在院内,額頭都是汗。
殿門開着,禦前公公急地在門口走來走去,一見她回來,立刻迎上來,用極低的聲音道:“我的殿下,您這是到哪去了,”他神色誇張,“陛下震怒...”
合歡沒有說話,她沉默地進屋内。殿門被蔔公公合上,頓時一片昏暗,唯有案幾前坐的那抹明黃色還有那麼些許明亮。
“去哪兒了?”低沉的聲音從裡間傳來。
合歡呆在外間,不願進去。
濃濃的疲憊就這樣襲上心頭。
這大約是這些日子以來,兩人第一次相見。
殷明瀾仍坐在内間。
他從來就不是個好性子的人。其實小時候的事,雖已記不大清,但因着他性子古怪,合歡和他的關系并不如何好。
又是太子,又是獨子,這樣的身份地位,想好脾氣一點都難,先皇又待她勝過親子,合歡自覺偷了殷明瀾父親,實在愧疚面對他,于是能避則避,從不敢和他說話。
“你難道要一輩子躲着我?”男子不辨喜怒的聲音從簾幕後傳來,和記憶裡那個帶幾分稚氣的聲音合在一起。
“難道孤是那等小心眼的人,會因為父皇的喜愛惱怒嗎?雖然一開始确實不爽,但你也不算辱沒這份好。”
“以後你就是我的妹妹,全天下你得和我第一好,别的人隻準搭理幾句,旁的統統不許。”
“這些東西都是哥哥給妹妹的禮物,拿去玩吧。”宮人遞上滿滿當當的禮。
“你有什麼話就直說,身為妹妹,本太子允你特權。”
“那我就說了--你以後還是不要咕咕咕的,太難聽了,像軍營裡養的紅腳鴿子。”女孩真誠地提着建議。
“你--”
...
回憶往事,她忍不住勾起唇角。
臉上忽然傳來異樣的觸感,酥酥麻麻的,合歡猛地從積年舊事裡回神,連忙後退幾步:卻看見身前站了一個人影,他的手還停在半空。
正是殷明瀾,如今的皇帝,他穿着明黃色常服,身形消瘦。
那雙昔日神采飛揚的眼睛,正沉沉地盯着眼前低着頭的少女。他看了看自己的指尖,終究還是慢慢縮了回去。
卻見她慢慢叉手,鮮紅的蔻丹和白皙的手指交握:“見過陛下。”
殷明瀾猛地一顫,他幾乎在夢裡,合歡剛剛說了什麼?陛下?随即呼吸都要滞住一樣,這些天刻意忽視的各種心緒紛紛雜雜擾了過來。
愧疚嗎?當然。
可是後悔嗎?
從未。
殷明瀾忽然歎了口氣。
合歡的手驟然攥緊了。她仍是半蹲着,除了祭祀等大禮之外,平常見到皇帝隻用福禮,可這福對作禮之人,一點也不容易,光是蹲着這一會兒,她的腿和腳已經痛的麻木,若是昔日,她早就撒嬌偷懶,自個起來了。
“合歡,”上首的人緩緩道,做皇帝已經幾月,他的氣勢也練出來了,全然沒有父皇剛駕崩時的惶然。
“康家的事我知道了,”他說的有些疲憊:“是母後的主意。”
這幾個字艱難的從嗓子眼蹦出來,卻在對上合歡了然的,看透一切的眼神後,怎麼也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