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旨賜婚,又能施下恩德,又斷了她的心思,何樂不為。
鳳凰兒高興的地拉着魏恒到殿中跪下接旨。
魏恒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上,跪下來接旨。
他沒有看見公主。
不得不說,沒在這種場合看見公主,着實讓他心裡松了一口氣。
“恭喜魏将軍,陛下體諒臣子,您可得領情啊。”老太監笑眯眯道。
鳳凰早就不耐這些禮節,她挽着魏恒胳膊,如此之舉引得周圍人議論,魏恒臉色更差了些,他擡起胳膊鳳凰兒卻緊緊拉住。
魏恒再看了一眼那個位子,心裡驟然有一點遺憾。
原本他拼命立功,心裡有個念想,等他戰功赫赫後,可以求娶公主,就像話本裡的,臣子立功,天家岀降公主。
公主是千金之軀,又是這麼一個天仙模樣,他知道自己配不上,隻是心裡不服:除了家世,他不差那些世家郎君,或許,或許公主會喜歡,對,隻要公主喜歡,夢就會成真。
後來,先皇駕崩,陛下有了新後,長甯公主的地位一落千丈,魏恒為公主擔憂的同時,也不是不竊喜,高挂空中的月亮,終于能讓他這俗人夠到了。
可是戰場太危險了,也太多變故,有一次受了重傷,他躺在屍堆裡,看着天邊星子,那時候滿心滿眼都是遺憾,他還沒有見公主一面,沒娶到公主呢。
他不甘地閉上眼。
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苗寨,苗人說,是鳳凰從死人堆把他背出來的。
救命之恩,她要他以身相許。
營裡的大将軍,也就是他的舅舅,語重心長,說公主絕非良配。攝政王眼看就要造反,公主的身份就是累贅。
“你是一心一意,甯折不彎,可你娘呢,你爹呢,你妹妹呢?”
“你要他們一同上斷頭台驗證那刀鋒利與否嗎?”舅舅須發皆白,已然年邁,但表弟們還是車輪一樣高的小兒,兩家最終還是要自己撐下去。
這話何等誅心。
他魏恒怎麼敢?
風刀霜劍,春去秋來,血雨沙場。
他此生最大的夢想就是讓魏家重新興盛,如今已然實現。
至于公主--
他别無他法。
世間從沒有兩全法。
當年少不更事的許諾,公主千金之軀,應該早就忘了,魏恒卑微之人,也有自知之明,料定不會耽誤公主年華。
就這樣吧。
公主有很多很多東西,有很多人尊崇,可以沒有魏恒這個人,而自己的父母妹妹,還有鳳凰,不能失去他。
他強行按掉自己心裡冒出來的一點點羞愧,将目光放在殿裡新演的歌舞上。
舞女們拖着長長的水袖來到大殿上,和着樂聲跳了一曲相思。
剛剛皇帝賜婚,臣子領旨,正是一段佳話,跳這個曲子正應景。
白毓眯着眼睛看舞,不由道:“如今官樂坊這批舞女實在是差勁,連個折腰都做不好。”
說罷竟當場指點起來,“你瞧瞧,這第一排第三個,腿抖得差點立不住,那個頭上帶粉花的一旋轉,險些把自己絆倒。”
身邊那人合上扇子感歎,“不管多少任舞者,都不如公主跳的好看。”
此言一出,身邊郎君多數附和。長甯公主孟合歡,旁的不提,在此道上,确實出類拔萃,隻可惜,自幾年前,獵場一事,再未見過她跳舞。
如今,怕也是技藝生疏,比不了了。
白毓的折扇被他合起來。
合歡啊...
一想起這個人,好像耳邊真的有她的聲音。
“白毓,你說相思是這樣的嗎,和羞走,倚門回首,捂臉望郎笑,慢悠悠回首,掩袖含胸,似喜非喜。”
“是這樣…的吧?”白毓被她問的一呆,然他此生太過順遂竟從未受過相思之苦,也不能回個所以然。
“我如今覺得相思,應該是苦苦的等待,等待後的不顧一切。”她忽然說,說着說着,竟然和着樂聲跳了起來。
樂聲漸漸輕快起來,少女等待的心上人來了。其餘舞者隻是轉身,端莊地原地等待,而合歡心念一轉,欣喜地羞怯地迎上來淩空一跳,在空中含笑回首。
見到情郎時,原先的舞步是先後撤腿見禮,可合歡卻不止步,隻是左手拈花在腮邊繞着右手旋轉,欣喜愉悅,裙擺旋出一朵花的模樣,而後以腰間勁道帶動身軀急切前赴,看似被人拽走一樣,少女口是心非的嬌羞一覽無餘。
那時,就連對歌舞之道一竅不通的衡陽都看出來了:“都說曲以傳情,合歡跳這舞時,心中到底在想着何人,連我都要為這支舞打動了。”
他将湊至嘴邊的酒放下,慣是風流倜傥的笑卻落下來。
還能為什麼,當然是因為她愛上了那時的太子。
白毓不再看那蹩腳的舞蹈。
怒火一點一滴蔓延,就像以往一樣。
可惜啊,非得愛上不該愛的人,以為自己有才華有樣貌,有先皇的縱容,就放縱自己的感情,毀掉自己。
要白毓說,情愛對樂舞不是好事,他認得樂姬行首小姐郎君無數,所有人碰到情愛,結出的隻會是苦果子,她們跳的舞做的曲子也像苦汁子裡擰出來一樣,沒有半點靈氣。
就像如今的孟合歡,她像一朵枯萎的花兒。
而他白毓,向來最讨厭凋零的花,死氣沉沉的人了。
他笑了笑,飲下手裡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