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公子立在一簇簇菊花前,身如翠竹修長,眉目如秋水般澄澈,與他相處,如沐春風,暖人心。
忽然前頭傳來一陣嘈雜聲,他們所處的小花廳也能聽見驚呼聲。院裡衆人,不約而同往前邊走過去,知道這是正主來了。
合歡遠眺,隻見前院的朝臣們都圍着一人拱手行禮,這場面堪稱衆星捧月,竟奪去一旁主人家的風采。
她便和瓊甯公子起身往那邊走去,剛好就立在蕭若華一行人附近。
高長青神色複雜,“是攝政王,他果然來了。”
其餘人随着人群望過去,合歡也擡眼看去:隻見一四十歲上下的壯漢轉過身來,他身長八尺,身穿黑色繡蟒衣衫,不怒而威,雙目不可逼視。
其他人被他震得說不出話來,合歡卻是一怔:這個叔伯好生面善,仿佛見過一般。
“拜見王爺。”魏恒攜舅父前來拜見,拱手行禮。那大漢哈哈一笑,雙手将老将軍扶起,竟是十分熟撚。
往來大臣們瞧在眼裡,心裡有了盤算,一些明面上派系分明的,也都悄然改了做派。
高相卻反迎上去,“魏将軍大喜啊。”
合歡聽見旁邊有人竊竊私語:“陛下給魏将軍賜婚,又升了他的官階,他卻和攝政王走的這麼近,怎麼高相反倒對他贊賞有加?”
此刻場景略顯尴尬,攝政王和高相站在魏恒身邊,高相交口稱贊,攝政王雖然未開口,但身邊來奉承的人絡繹不絕,一時間嘈雜聲不絕。
“魏将軍少年英才,陛下慧眼識珠,愛惜人才,不僅将你從升官,還欽賜婚約,以後可要好好報效國家與君王。"笑眯眯的高相撂下一句話,欣賞眼前少年人略顯慌張的窘态。
“不負百姓所托...”過了幾息,魏恒終究抱拳道,一邊的攝政王聽了此句,仰天笑了幾聲,大步走向上席。
“姜還是老的辣。”蕭若華意味不明的說,合歡也點點頭。
衡陽卻不懂他的啞謎,本來想詢問一番,奈何前幾日他們二人又吵了一架,此刻都不與對方說話。
因長青一貫不愛理會她,便隻好纏着白毓,白毓此刻被纏的頭大,因着這幾天莫名的氛圍,也并不想參與他二人的官司。見若華點頭,肯定是知道了,忙不疊就道,“若華,你快與她說說。”
衡陽哼了一聲,“真是小氣,幾句話的功夫,你也要推給若華?”
見她看過來,白毓也心下歎息,如果衡陽是讀書不求甚解也就罷了,偏偏她一貫也不理會朝中之事,什麼微妙處也不知曉,如若要給她說透,少不得将那些陰私一一剖析,費事又尴尬。
“高大人這樣說,是給魏将軍和攝政王之間埋一根刺,也借這個婚事讓他二人心裡起隔閡。”
衡陽歪着頭,“什麼刺,什麼隔閡?”白毓拍拍腦袋,一臉不忍直視,但還是認真回了他,“給魏恒和鳳凰賜婚,一是賞賜拉攏他,二是占了位子,不令雙方聯姻,今日高相正是洞悉了陛下的用意,這才在大庭廣衆之下攪混水。”
“原來如此,”衡陽恍然大悟,“沒想到殷明瀾越長大,這心眼也越發多了起來,我還當他一生的心眼都用在合歡身上了呢。”
這一番話令其餘人隐隐不自在。
“你啊你,也該好好學些東西了,不然來日若華和你說些什麼,你也這般什麼都不知,怎麼做他家的媳婦。”白毓歎一口氣,意味深長地說。
衡陽一聽,便有些扭捏,“自來都是男主外女主内,我學這些做什麼,隻要主理中饋,孝敬翁姑,相夫教子就好,女兒家學這些,就是無用。”
白毓碰了個沒趣,卻若有所思:如若他以後也娶一個如衡陽般的女子,兩人話不投機,她不理解自個的情緻和愛好,也不能和他談論政事,若自個出了事身為妻子的也無法施救,隻會哭哭啼啼...
這樣的女子,卻要和自己捆綁一生,豈不是如地獄一般?
幾乎是同時,幾人的目光彙聚到合歡身上,見她含笑捏着朵花,一時心上的愁雲都輕了許多,但彼此對上目光時,忽然心生難堪不舍。
蕭若華面目難看一瞬,難得接腔,“白毓說的是,你的功課和朝堂常識,是該好好學一學了。”
或許女兒家心思最是敏感,原本衡陽還有些心虛,此刻被他當衆一說,竟是心酸無比,于是又牽動她心裡的隐刺。
“我就是學不會,并且不想學,你若不想要我,就去找旁人呐,”她拖着哭腔,“我瞧着你倒是願意得很,心都飛到别人身上了。”
“你這...說的什麼話?”蕭若華就要靠近她理論,被白毓眼疾手快拉住,“你也不看看如今是什麼場合,方才我瞧見攝政王都往這裡看了好幾眼了,不管你們私下如何吵嘴,最起碼不要鬧到台面上啊。”
“哼。”蕭若華鳳眼一凜,袖子一甩,“簡直不知所謂。”
衡陽肩膀顫了顫,尤自倔強,“我又沒有說錯,你蕭若華自诩無不能對人言,但誰看不出你藏着的心思。而我,我就是個傻子,自己哄着自己被你騙...”
“你住嘴!”蕭若華鳳目一凜。
“怎麼,惱羞成怒了?”言旐并不退讓,反而針鋒相對,一雙柳葉眉蹙起,倔強地盯着他。
“你--”
“快别吵了,”白毓用盡全力,想拉着衡陽,卻被她一甩,幾人正好撞到正在和奚瓊甯說話的合歡身上,撞得她一歪,就要摔倒,蕭若華見狀,下意識問,“你,沒事吧。”
合歡早已被身邊的瓊甯公子扶住,慌亂地沒顧上他握着自個手,誰能料到受這飛來橫禍。
身邊人早已暗自注意這邊動靜,見公主身邊出現個極為俊秀的年輕郎君,都悄悄打聽這陌生郎君的來曆。
蕭若華瞧見兩人握着的雙手,隻覺極為刺目,他不想再與言旐争論,隻想去孟合歡那邊,責問她那個人是誰,為何如此親近,何時有的交情。
因為心神不屬,對言旐便不耐敷衍起來。
衡陽又哪裡不知道,她紅着眼睛,扯着他不讓離開:“如此,到底是口不擇言,還是早就情深不能自抑?”
哄地一下,蕭若華好像被戳中什麼藏在心底的秘密,他顧不上整理亂糟糟的思緒,隻是下意識低聲警告:“你不要胡說,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容得你胡來嗎?”
宋輕時立在身邊,瞥一眼那位郎君,又仔細瞧了瞧衆人神色,忽然嗤笑一聲;白毓茫則然地看着好友們,不知道他們究竟怎麼了。
合歡饒有興緻地在一旁聽他們吵鬧,還沒咂摸出他們的意思,卻聽有人在喚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