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随口道:“早知道王府的日子這般舒服,我早些嫁與你就好了。”
便聽得身邊人似是呼吸一滞。
看完了戲,王爺領着諸男客去外頭吃酒,合歡也領着堂客女眷在後頭進宴。她本就是個話多熱情的人,逗得諸位伯娘嬸娘樂的不行。
諸人本意也不在飯上頭,她們南來北往的來,也帶來許多見聞,合歡恨不得多引她們說說,也好增些世面。
南省的兩支沒回來,留着京裡的兩支娶南省媳婦的不少,見諸人愛聽,就揀了一些習俗說了說。
“我們南省花草蟲蟻都生的兇猛可惡,看着吓人,不像北地,老鼠都袖珍可愛。”
一個一團和氣,俊眉修目的大嬸則道:“我是世子出生那年才嫁入奚家,算來如今也有十七載了,也不知家鄉的景物如何。”
另一年輕些的夫人道:“我嫁妝裡特意請顧大家畫了江南百景,諸位嬸娘妯娌若要看,我挑個吉日,咱們娘兒們一會,豈不美事。”
其餘人心裡也癢癢。
“恐怕要等開春了,年節要到了,迎來送往,又有家祭族祭。”
她這麼一通說,合歡聽了就頭大,因為王府無女主人,這攤事大概要落在她頭上。
好在人丁稀少,也好張羅,合歡定定心。
“這麼說,嬸娘見過世子小時候了?”合歡很好奇,這人小時候是不是也像如今這樣。
“世子小時候長得就很好,小仙童一樣,王妃娘娘最愛帶他去上香,好多次被人當成觀音座前童子,納頭就拜,王妃娘娘還在,世子也沒有生那場大病,眼睛亮的像夜裡映着月亮的湖水,王爺也沒有現在這般嚴肅。”
合歡這才知道,她這夫君的眼疾竟不是天生,而是疾病?
她敏銳地覺得有些不對勁。
既然是疾病,王府為何要掩飾說是天生?
在民間的說法裡,隻有前世的冤孽纏身,今生才不投身做個完人,比起以後生病,天生得疾的更受人白眼。
将疑問暫且壓在心底,又聽有人問:
“聽說京裡那棟鼎鼎有名的還水樓,竟是公主畫的圖紙?”
那夫人笑得殷切:“真是難尋的伶俐人,這圖紙不畫的人不知奧秘,這可真真是最熬人的,我家不過修個園子,改來改去,又是請人設計,又是另找人規劃,足足耗費不少人力物力,何況她這麼高大的樓呢?那日郡主挂牌匾時我還去看了,京裡有名望的才子雅客都去了--可惜去的晚,并沒有瞧見公主。”
合歡聽的認真,答得随意:“因為并沒有邀我。”一棟樓而已,看不看的,沒什麼要緊,如果一處美景裡,立的全是讨厭自己的人,不去也罷。
嗬--這未免也太過失禮了。
夫人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且不說不送請柬,就是交惡之意,再說圖紙乃公主所贈,她們也欣然接受了,就該邀請進宴以答謝,萬沒有收了人家的禮卻下面子的道理。
這郡主和蕭公子太不懂人情世故。
合歡也懶得繼續這個話題,想到民間婚俗裡的三朝回門,對如今的她來說确實算個難題:皇宮?她不過是個義女,況且裡面的人她一個也不想見,回王府遠在千裡之外,又是冬日,況且,裡面也沒有她的親人。
“若回門時去廟裡拜父母牌位,可有什麼忌諱?”
她拉着一個最和善的嬸娘悄悄問。
那位嬸娘自然知道她的身世,拉着她手不停地摩挲:“也隻有此法了,王爺王妃的牌位供在廣仁寺,您自然要祭拜一回的。”
“如此,便向陛下皇後和太後問安一折也就是了。”合歡打定主意,便将此事撂開手。
那嬸娘卻滿眼憐惜:“好孩子,你能想開,實在是好。”
合歡知道她說的是何事,心道不止想得開,還忘了個幹淨呢。
她沒了往日記憶,也是上天願意去她桎梏,舊人早忘到犄角旮旯了。
“世子這些年幾乎沒什麼變化,還和以前一樣溫良。嬸娘我見的人多了,有的人看着是好,但一遇到事,尤其是難事,連自己脾氣都管不住,能成什麼大事。所以,别管那些外人說什麼,自己過得好就是了。”
合歡深以為然。
今早她們吃飯的時候,管事來報信,說是宮裡原先伺候她的宮人們被運作出宮,但因為被磋磨的太狠,好些已經走不了,隻能去南邊溫養。
合歡沒想到,皇帝竟然會這麼對待和她一起長大的人。
一起長大的人,就是貓兒狗兒,也是有情份的,他一點舊情都不講,先将人治的半死,難道他不知道,傷的是她的臉面?
--連身邊人都護不住,怕是在皇上身邊的體面都沒了。
她為以前的自己不值。
忙叫來金雀兒取了銀票,托管家捎給她們。
與殷明瀾相比,瓊甯何止是好,他簡直像個聖人了,這種處處着想的好最是難得。
合歡不知道,她原本婚嫁時所抱的那種得過且過,過不了就跑路的想法早煙消雲散,雖然心裡還沒明白,但她已經開始想方設法以求對他更好一些。
她以為這叫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實則詩經裡有一句古話: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