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毓在席上行禮:“多謝聖上誇贊,不過,我也是拾人牙慧,此舞是我因緣巧合,在一畫師手中得了,據說是旁觀他人所做,不知畫中人是誰?”
“我觀此舞,精妙異常,苦心孤詣從畫師手上得到音律,又請那人畫出當日舞步,這才寥寥得了些許神韻。”
白毓實在遺憾極了,如果當初他自己親眼所見,定要與畫中女子結為知己,甚至拜師亦未為不可。
隻是可惜,如此之舞,偏偏落在深山野嶺。
若是在盛京,必然引得氏族追捧,一舞千金,也不是不可。
說罷,他又捧上一物:“此畫便是那畫師所畫。”
殷明瀾先前見合歡和那世子親密,縱然心裡知道他這是在氣自己,心中不舒服,着意不理會,隻觀些其他的東西緩緩心神。
太監連忙下去,捧得那畫上來,展開給殷明瀾看。
滿地紅豔豔的梅花盛放,遠處,是覆了雪的山。
有幾人席地而坐,或是飲酒,或是攜了琵琶,有一人穿着紅衣在花間翩翩起舞。
太監杜仲着意讨好皇帝,便道:“皇上,您看這畫多好看,雖然看不清畫中人的面貌,但好像一颦一笑都在眼前。”
殷明瀾湊過去看。
台下人自然也注意到台上的動靜,紛紛湊趣,殷明瀾便讓太監拿與衆人一觀。
合歡自然也看到了,而金珠兒輕輕嘶了一聲。
沒想到那日合歡履罰約,在梅林請宴,那林裡卻有另外的人,将他們幾人入了畫。
合歡也有些新奇,她對瓊甯道:“真是湊巧!這畫師功力倒好,花枝擋着看不見,卻栩栩如生,他們不知道,我們自個卻能認出各人來。”
瓊甯側臉聽她的話,明白畫中人正是他們,見她喜歡,便說:“趕明兒我叫鄭林兒去請這位先生,來府裡再做幾幅?”
合歡也正有此意。
“那我可得好好畫幾張,咳咳,便連累世子做綠葉,在一旁陪襯了。”
她心裡想和他畫在一起,但此刻人聲鼎沸,饒她天不怕地不怕,卻難以說出那話,隻得繞了幾圈。
瓊甯好笑地望着她。
合歡見了,心神也放松了些許,見他好說話,竟得寸進尺:“給畫師的金銀賞賜,世子也要付了!”
“好。”好脾氣的世子一口應了。
合歡掌不住,也看着他笑。
上首殷明瀾臉色不好。
太監也發現了,于是那幅畫就粗粗傳了幾人,被他小心帶走。
殷明瀾确實很生氣,哪怕知道合歡有意借那世子撒氣,可見她對着别人笑語盈盈,看都不看他一眼,如何心裡能好受?
他心氣不順,旁人便遭了殃。
“淑妃呢?”他不耐煩地問。
太監小心翼翼地回:“娘娘身上不好,原想撐着,但太後娘娘有旨意,宮宴事多,娘娘整日操勞,既然病了,也該歇着,是陛下和太後的體恤……淑妃這才沒來,讓奴才傳話,若聖上問起,代她賠罪。”
太監壓低身子,恭敬候着。
殷明瀾沒有說話。
他看着宴上的一幕幕,從魏恒公然站隊,到合歡與他人親密,都深深刺激了他。
既然他這個皇帝都成了笑柄,那旁人又怎能避過?
這一番話冠冕堂皇,但他知道,一切都是表姐為了不被别人笑話,這才裝病脫身罷了。
他忽然有些累。
原以為,他們就算是沒有太深的夫妻情分,也會是心照不宣的同路人。
可她呢,卻裝病把他抛下了。
旁人笑話她由皇後廢位,何嘗不會笑話他這個皇帝,在攝政王威壓下,竟連個皇後都保不住。
如若她和他一起,在這場宴會上笑面他人,不僅穩住高相,穩住外戚,也是向衆臣表明,他們沒有被攝政王來勢洶洶的反擊擊垮,他們情意如昨。
但她呢?
在他最需要的時候,躲在深宮,任由下首這些臣子臣婦刺來探究的目光。
在他拎起長槍之時,她先怯戰而逃。
阖家團圓的除夕之夜,聖上後妃卻不來,好大的排場。
殷明瀾端起酒杯,掩去嘴角的諷刺:“淑妃病重,不能和諸位臣工宴飲,去,将朕桌上這壺梅花酒送去,叫她燙了吃一杯,暖暖心。”
這場戲他一人還要勉力撐下去。
台下人開始吹捧帝妃情深。
高相自然也說了一番看似謙虛實則吹捧女兒為宮務勞心勞力之言,衆人也是了然于心,嘴裡花團錦簇地贊頌賢妃。
殷明瀾嘴上扯出一抹笑,與諸人舉杯。
眼睛卻不由自主往左側看去,攝政王似乎冷哼幾聲,他沒有在意。
一個念頭卻浮上心頭,哪怕壓制,卻越演越烈,充斥腦海。
如果是合歡,她定然不會抛下他一人。
這念頭好像出現的順理成章。
如果是她,一定會陪着他演完這場滑稽戲。
可惜——隻是如果。
一抹極深的遺憾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