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有自知之明,要她充個門面,那還可以應對,平日若論玩樂,王府沒有勝過她的,就連瓊甯都被她帶的好玩之心興起,父王都瞠目結舌。
瓊甯這才笑了:“确實如此,連奶兄幼時都吃醋,說嬷嬷倒将我當做親生。”
“怎麼不是?年頭我說放嬷嬷家去過節,也好和剛生的孫兒親近親近,她雖然喜歡,但也操心,拉着我的手囑咐。”
咳了一聲,學着嬷嬷的樣子,啞着嗓子道:“老奴家去,娘娘可要好好看着世子,切不能再帶着他放風筝上樹了...”
話還沒說完,就見眼前少年郎君紅了臉,而合歡愈加放肆,竟叉腰大笑起來。
待她笑得肚痛,他方嘴唇一動,說出辯解的話。
“何曾玩鬧了,分明是某人手笨腳笨,将風筝纏到樹上,自個卻逞英雄,說是昔日玩鬧慣的,那樹生的矮,攔她不住,徑直上去,卻下不來了,還怕丢臉不讓叫人--”
在樹上支使他和鄭林兒上去接應,剛好被父王和一衆清客們看見。
父王驚詫的聲音至今還記在他心間。
兩人一直到屋裡還不曾停嘴,不光小厮們詫異,就連金雀兒等丫鬟也漸漸瞪圓了眼。
這世子是多麼溫文爾雅,芝蘭玉樹的人物,待底下人和氣,遇上清客先生,也是進退有禮,唯有在公主面前,竟這麼唠叨。
金珠兒失笑,其他人如何不想?心裡隻道一物降一物,就說公主,自她們幾個半道在她身邊,原以為是個端莊娴靜的主子,可親近的才知道,最是個古靈精怪,耐不住靜的主兒。
如今,還把世子帶的這般,噗,活潑。
合歡不知幾個女使忍得臉都扭曲了,才憋住笑,隻是一門心思在和瓊甯的鬥嘴上。
說是鬥嘴也不至于,就是她自己看不得他清淨,總喜歡去招惹一下,她知道奚瓊甯人好,就更得寸進尺,就是喜歡和他說話,對方解釋一句,她就亂扯幾句。
金雀兒等人服侍兩人各自進抱廈碧紗櫥換衣裳梳妝,小丫鬟又将藥送進來,瓊甯無事人一樣一口便喝了,合歡在一旁看着都覺得嗓子眼發苦。
這廂拾掇好,兩人裹在狐裘裡,帶着手爐,悄悄往後門去。院裡正在聽戲,守門的婆子們也耐不住,不敢賭錢,自個在屋裡吃喝,見世子院裡的人要出去,也不出來看,隻是叮囑早些回來。
索性今日有宴,衆人歇下都晚,門關的也晚。
馬車一駛出王府巷角,就兀地熱鬧起來,走街串巷的小販,出門的郎君女郎,走百病的夫人小孩,數不勝數,直堵的馬車半日也走不了一裡。
合歡早已耐不住,外頭的聲音讓她心尖癢癢,恨不得立時跳下馬車,好嘗一嘗那香的令人瘋狂分泌口水的炙肉,雲吞...
“鄭林,停車。”身邊人說了一句。
合歡本來趴在窗旁,聽見瓊林叫住車,有些茫然地扭頭看他。
邱意有些為難,他在窗口勸:“主子,人太多,萬一沖撞了,況且咱們出來帶的人少,走散了如何使得?”
然而合歡已經跳下車。
邱意唉了幾聲,看到瓊甯下來,知道已經攔不得,再不說話,隻得和鄭林兒一起打起精神,護着主子。
合歡早被眼前之景勾起興緻,恰逢頭頂放煙花,她捂着耳朵轉圈。
聽到她笑,奚瓊甯也下意識綻開一抹笑,盡管看不見,卻努力聽笑聲摸索方位,想讓自己“看着”她。
上元燈會,名不虛傳,人潮湧動,迫得合歡也往前趔趄。
她四處張望,想要去那炙肉攤買幾串來吃吃,正要邁腳,卻見身前伸了一隻手。
藍色綢緞敷身,更襯得那手白皙修長,瘦得厲害。
他伸着手道:“過來。”
合歡喜滋滋地牽過去,兩人袖子垂落,分不清彼此。瓊甯護着她,被她引到炙肉攤前。
她不太能認得出都是什麼,但都想嘗嘗,便亂指一通。
炙肉的是個老伯,一身麻衣,花白的頭發用麻布挽成髻。
“小娘子買這麼多,等上了二十四橋,還有胃口吃小食麼?”老人家笑着勸。
二十四橋風景聞名,但更有名氣的是他的小食,文人雅士都不吝惜才華,在當世才子的文集裡出現次數不少。
合歡搖頭:“我不是一個人來的,”她舉起右手道:“這是我夫君,”身子一側,露出金雀兒等人來:“他們也都和我一起,絕對吃得完。”
算上他們一共十個人哩。
老伯滿是歲月溝壑的臉上漾出一抹笑意:“小娘子莫怪,老漢也是怕吃不完,糧食也糟踐了。”
合歡怎會怪他,正要開口時,一個小童自老伯身後探出頭:“唉,說過多少次,爺爺什麼時候能改了這習慣。”
他不過四五歲的樣子,頭發梳了鹁角,看着十分機靈,又作大人狀訓斥白發蒼蒼的老人,看着可喜。
老人手腳麻利,給炙肉撒調料,嘴裡連連應和,小童猶自唠叨:“前些日子你也是這樣勸,勸得那郎君不高興起來,竟揚言咱們瞧不起他,要砸攤子,還要打人,還好那日有貴人經過,他不敢惹事。”
“爺爺當然知錯了,可不是瞧這一對小夫妻面善麼。”他笑呵呵安慰道。
合歡接過炙肉,給身邊人分了分,瓊甯自不會落下,邱意張了張嘴,話到底未能出口。
“按世子這架勢,别說是小食了,就是娘娘要去競燈,他也願意哩。”
鄭林點頭:“你說得對,即便競燈要在大庭廣衆下争個輸赢--多麼破例的事都做了,還怕這一回。”他歎氣道:“隻要王爺回去能放過咱們就好了。”
兩人對視一眼,略喪氣地将炙肉一口從底吃到頭,大步跟上前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