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燕京有名的地方!”饒是什麼宮宇樓閣都看過,幾人也看住了。
“更吹落,星如雨…”合歡忍不住将手伸向天幕,試試墜下來的星子是否會燙手。
金珠兒捂着耳朵:“公主,往日咱們在宮裡,何時見過這種景兒,還真是,熱鬧的緊。”
橋兩旁滿滿當當都是小攤子,果然比街上更甚,莫說那各色花朵樣嬌滴滴的點心,看着叫人愛不釋手,還有各類精細心思制的乳酪,烤雞烤鴨…
隻到了橋頭,她就掌不住,香味混在一起,别說她這般年歲尚小逢幾息就餓得慌的小娘子了,那是恨不得從橋頭吃到橋尾。
“走,咱們去瞧瞧。”合歡興緻勃勃往前走,橋上人頗多,偶爾還有轎子行過,穿過如潮的人群太過艱難,不忘叮囑身邊人:“你可得好好抓牢我,這拍花子的可多了,你這種細皮嫩肉的小郎君,他們可喜歡哩!”
奚瓊甯握着她的手緊了緊,眼極不自在地眨了眨:“合歡帶路,我跟着你便是。”
女郎溫熱的手握在他手裡,或許是佳節難遇,人群喧嚣,他心頭竟有些彷徨。
這也是他頭次碰上這麼多人,擠在人堆裡,到處都是說話聲,幾乎叫他分不清南北東西,聽不到合歡的聲音。
唯有牽着她的手,跟着她,便抵擋得了這無邊的惶恐。
“阿叔,這蜜餞果子給我來幾個。”王府都沒有的東西,那高低得來一些。
“小娘子拿好!”攤主麻利地拿了油紙包裹好,金雀兒上前付銅闆。
合歡興奮地接過來,先在嘴裡含了一個,吃着不錯,便舉了一個到瓊甯嘴邊:“你也吃一個,來張嘴。”
奚瓊甯下意識推拒,他從未在大街上,還是這麼多人面前吃東西,難免有些不自在。
“合歡,這是大街上…我們回去再——”他說的磕巴,臉燙的燒眼睛。話還沒說完,嘴裡已經落下一個東西。
甜絲絲的,他下意識嚼一口——是杏幹?
合歡原本還想聽他稱贊幾句,後悔方才的推拒,卻見他眉頭皺起一臉嚴肅地望着自己。
“這是怎麼,莫非你運氣這般不好,吃到個壞的?”她問道。
這果幹吃着味道好極了,也不知是什麼秘方,比王府自個制的強了不少,這才叫他嘗嘗,哪知他居然這副表情,可見是吃了個壞的。
“你,你方才吃這個杏幹了?”瓊甯停了步子,有些急切地問。
“是啊,香甜軟糯,這杏幹十分不錯,趕明兒讓金雀兒再來買些,讓父王也嘗嘗。”合歡道,又覺得嘴饞,打開油紙包,拿了一片準備入口。
卻被瓊甯攔住。
合歡有些困惑地看着眼前這人。
奚瓊甯拿着杏幹,面色不如往日那麼好看,眼帶責備道:“你吃不得這杏幹,怎麼如今忘了?”
什麼?這杏幹?合歡看着咬了一半的手中物,難得不知如何處理:所以,她這是吃了避忌之物?
拉開衣袖一瞧,果然見手腕處起了斑斑紅點。
然而她心裡急的卻是另一件事,忘了前塵許多事,索性就連自個吃不得的東西也忘了,也不知,瓊甯是否看出了,她隐瞞失憶之事?
她二人既然以前熟識,如今又結為夫妻,可要将此事告知他?
合歡心裡十分猶豫。
手裡的杏幹果脯已經被瓊甯拿走,放在鄭林手中。他有些好笑道:“怎麼這般不小心,以後可不能忘記了。”
又歎道:“也不知今日回去要躺幾日。”
見他并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合歡心裡也不知松一口氣,還是希望他借機問到底。
不過,躺幾日?合歡心中哀嚎,今日怎地行了背運,第一口就吃了那杏幹,也不知那敏症發作之時,會如何……
嘶,這麼一想,她幾乎要打個冷戰。
“這般害怕,以後可還如此行事了?”他聲音還是如此好聽,話中也沒有責備,隻有關懷,可合歡剛丢了人,又不舍一年一度的上元燈會,連腕上的疹子都藏了,就怕人勸她回去,又聽他提起這事,面上過不去。
眼睛一轉:“知道了知道了,後頭但凡要吃什麼,都問過你就是了。”
反正她又不知是否還有他物引起那敏症,不如借他的口避過。就是——
“先前嬷嬷說,成了婚就有了會疼人的夫君,如今看來,這夫君有了,還多了一位唠唠叨叨的夫子,難纏得緊。”她跺腳道。
瓊甯牽着她的手緊了緊,臉上卻是忍俊不禁的笑意。
隻可惜,如今橋上起碼是人擠人,她這話,不僅奚瓊甯并丫頭小厮們聽見了,身邊前後左右的人也都聽到了。
于是,人群裡兀地傳出一聲喊:“小娘子莫急,你這夫君擔心你哩。”
哄笑聲這就從四面八方傳過來。
“小娘子生的這麼好看,隻要稍稍抱着夫君的胳膊軟語相求,他還哪記得起說嘴。”一個大娘自她們身旁道。
合歡本就是個窩裡橫的性子,在自家百般作弄人,在外頭還将将要個淑女的面皮,她沒想到自己的話竟被人聽見,如今臉是早就紅了。
她将奚瓊甯袖子握住,蒙在臉上,隻露出眼睛,腳步更快了幾分,連路邊的東西都顧不上瞧,一心隻想離開這個地方。
身邊人身子輕輕顫抖。
“不許笑!”她警告道。
“咳咳。”這藍衣郎君咳了幾聲,将笑意掩在袖間。
合歡惱怒,從未見過奚瓊甯如此做作的咳嗽聲,他這是憋不住笑吧?
也不知何時他也學的如此壞了。
這樣一想,她跺了跺腳,伸手擰了一把他腰間:“再叫你笑我,哼。”
“嘶~”奚瓊甯冷不丁被她擰了,有些疼,但更多的是無奈。
二十四橋明燈盡亮,如明月高懸,而行人手中造型各異的燈籠,如同流星劃過,點亮夜幕。
“上元節,兄長不在宮中,怎地跑出來?”衡陽有些不解。
她今日特意穿了簇新的衣裳,又去蕭府呆了許久,姨母看不下去,特地命若華陪自己出來,卻在門口迎頭撞上陛下微服出宮的馬車。
思量許久的地方去不得,還得在皇帝身邊拘着,好不自在。
言旐撅起嘴,趴在窗邊。
也怪不得她不樂意,今日她正準備拉着蕭若華逛一逛,也說說心底話,本就是她頭一回對人低頭,心裡正不自在,如今又多了人,如何再能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