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不由有些怨怪,大好時機就浪費了,可難道要她對着皇帝抱怨?
偷偷看一眼蕭若華,卻發現他不知是在想什麼,竟看着那茶杯出神,也不知是否能看出花來。
她不由有些氣餒。
以往他們吵得更嚴重時也不是沒有過,但哪回不是三五天,了不起十天,若華便帶着禮物來求和,唯獨這次,自那日魏将軍府宴,他再也未主動去王府見過她。
足足兩個月,若不是她惱怒之後又不舍得,低下身子去尋他,怕是連一面也見不得。
蕭若華,當真是狠心之人。
便是如今,他也是愛搭不理的,見了人也沒個笑模樣,就仿佛什麼東西離去了,帶走他心竅一樣。
而自那日除夕宮宴後,他更是整日悶在宮裡,連最寶貝的劍也不舞了。
她抓住窗柩的手用力到手心生疼。
都因為孟合歡,都是她!
那日,她病了,連夜宴都去不了,可也聽說了,那孟合歡好大的威風,宮宴上和攝政王世子親親我我,臉都不要了,為了自己一腔私怨,竟能跟仇敵之子在一起厮磨。
言旐一臉厭惡。
那奚瓊甯是誰?分明是攝政王唯一的兒子,而攝政王,就是當年逍遙王夫婦殉城的兇手,那如今聲名赫赫的北軍,又有多少人是逍遙王舊日袍澤?
當日攝政王為其子求親,有多少心思是和陛下争鋒,她不信孟合歡不明白。
冷風吹過,言旐的臉更冷了些。
那日宮宴後,宮中就傳出消息,說是皇帝身子不适,卧病在床,她也曾和父王進宮探視,皇兄瘦的可憐,這個年都沒好過,太後娘娘垂淚不止。
這一切,不都怪孟合歡麼!
她殺人誅心,帶着人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裝模作樣,将皇兄氣的傷了,還要礙于攝政王在當場,不能質問于她,生生憋氣憋出病來。
這一場病,根源就在她。
皇兄那般愛重他她,如何能眼見她和旁的郎君那般親密,恩愛之名聞名于世?
為了報複,她竟甯願做攝政王府的刀子,硬生生捅進皇兄的心裡。
當初皇伯父就不該将孟合歡收養入宮,叫皇兄和她朝夕相處,這情生的深了,平日不絕,可那人隻要和旁人一起,便是噬骨之痛。
一如她對若華。
“我看,今夜也沒什麼意思。”殷明瀾忽然道。
“既如此,陛下又為何要出宮,太醫可是說了,這次的病來勢洶洶,病竈是平日就積下的,要好好卧床修養。”蕭若華勸道。
殷明瀾擺擺手,本來合身的衣裳如今已經有許多空蕩,眉宇間滿是疲憊。
他也不知為什麼,就是不想呆在宮裡,哪怕母後教好了淑妃,他也覺得索然無味,從夜宴的那天晚上便是了。
殷明瀾眉間驟然一疼。
哪怕他心底說了無數次,哄了無數次,可那個疑問還是一次又一次出現:合歡,她與那人成為真正的夫妻了嗎?
夜裡做夢時,他将兩人盟約的夢境做得多麼真實,醒來時就多麼空虛,好像心被什麼蛀空了。
他殷明瀾連自己都說服不了,說孟合歡還是死心塌地地愛着他如初,看到夜宴那一幕的其他人怎會相信?
謀算了所有,但好像失去最珍貴的,一直以來都在守護的東西。如果,就連她都棄他而去,那這些年的汲汲于營,甚至拱手讓妻,又算什麼?
不算誇張地說,殷明瀾覺得自己争權奪利的心都灰了大半。
蕭若華歎了一聲道:“今日怎地不見其他人,長青兄長怎麼不在陛下身邊護衛?”
“輕時早就逛街去了,白毓怕不是在哪家花魁娘子那吃酒……”言旐悶悶道。
殷明瀾笑了一聲:“朕打發長青回家去了,他終日也不休息一天,身子怎麼受得了?再說了,朕也不能不讓他回家看看家人。”
說到這裡,他臉上才有點笑模樣。
蕭若華則命屏風後那位伶人奏樂,清脆動聽的琵琶六幺曲子響起,衆人心情也舒緩放松了許多。
衡陽有一搭沒一搭看着樓下人行走。
“陛下準攝政王去北地,實在太過倉促。”蕭若華淡淡道。
那裡本就是他的地盤,邊境無戰事,加上先帝留下的後手,才将人壓在京裡多年,如今一招放開,怕是放虎歸山。
殷明瀾卻不擔心:“有世子在,不怕他翻出天來。”
“當日賜婚時,陛下怕是已經想好此事。”蕭若華忽然來了這麼一句話。
殷明瀾吹茶葉的動作緩了緩。
柔然人虎視眈眈,唯有攝政王上陣,才有勝算,但皇帝苦心孤詣将他困住,平白就這麼放出來?
唯有世子為質,才是上策。
而皇帝喜愛的長甯公主下嫁,則是天家給王府的定心丸,以示皇家恩德。這場婚事,不過是交換質子而已。
“那合歡,她怎麼辦?”蕭若華頗為複雜地問起那個人。
兩個人一時都沉默了。
衡陽在窗邊觀燈,煙花響徹雲霄,沒有聽見兩人對話。
隻依稀聽見合歡二字,熟悉的人影就這樣映入眼簾。
她穿着一席紅裙,眉眼彎彎,扯着一人的袖子,那人為她緊了緊系帶,一派缱绻情深。
言旐倒吸一口涼氣,心頭猝不及防地湧出喜意,她下意識回頭,對屋内衆人道:
“合歡?她不正在樓下?”
蕭若華忽然擡頭,臉上的淡然化盡,站起身準備走過去。
卻聽言旐道:“她身旁的,怕就是世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