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至此,區婵娟伸出手指,虛虛掃過不遠處,一位皮膚黝黑的瘦削中年男子。
“隻有他見到了一瞬那羊皮紙,但咲臣姐反應極快,他應是未曾看清實物究竟為何。”
“可同他聊過?”廣玳順着區婵娟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人似有所感,彈指間轉過了頭,一錯不錯同廣玳對視。
如此機敏,廣玳心内刹時敲響了警鐘,此人,不簡單。
未等廣玳邁步朝那人行進,黝黑男子便疾步向着明顯是這書屋掌櫃的微生廣玳走了過來。
“掌櫃的,若是無其他事,還是放弟兄們走罷,這耽誤半晌,就夠我們再送一趟短途貨了。”
丁秧言辭懇切,面上也一派焦急神色,雙手不自覺絞緊,他是第一次送這麼大的買賣,原先隻是聽大家說送一趟這白屈街碩果書屋的貨,賺的銀兩便足夠一個伶仃漢歇個大半年,吃喝不愁。
他缺錢,這幾年什麼髒活累活都幹,好不容易混上個小管事,存着僥幸心思遞上了申請的文書,不曾想,天上當真掉下餡餅,直直砸中他,這季度,送這一單大生意的小隊,竟能由他領來。
預想中的痛快結清銀錢,“腰纏萬貫”回去的美好場景卻良久不至。
雖說驗貨的姑娘們一直态度良好,隻是說大額賬目還須得經掌櫃的許可過後才好定下,留了他們小半個時辰。
但丁秧自小察言觀色慣了,直覺告訴他,這是發生了麻煩事。
果然,哪有什麼做小事得大酬勞的好事。
就算真有,他上頭還有那麼些人,搶都搶瘋了,哪還輪得上他。
思及此,丁秧瞬間垂頭喪氣,一面在心内為自己希冀少勞多獲而悔恨不已,一面又在暗自祈禱面前這些打眼瞧來便氣質不凡的仙子們,能高擡貴手,放他們安然離開。
“丁大哥,是罷?”廣玳蓦然開口,溫婉一笑,卻一瞬間将丁秧吓得跪倒在地。
“不敢當不敢當,掌櫃的如此稱呼,倒真是折煞在下了。”
與那笑眼對視,丁秧不由得寒毛直豎,多虧跪着時雙腿能觸到地面,他才能短暫壓住身體不自覺的發顫。
“欸,丁兄哪裡話,我也不過一介書屋掌櫃,不見得比弟兄們高貴些。”
聽得面前女娘如此說,丁秧猶豫不決,試探擡起了眸子,再度看向微生廣玳。
饒是面上何如和藹可親,眼底裡卻始終有股森然寒意,散不盡。
丁秧不自覺嗢咽,右手猛地使力,暗地裡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讓自己不至于昏過去。
廣玳又動作,竟是伸出手,欲将丁秧攙扶起。
哪敢讓她真扶上自己,丁秧一骨碌爬了起來,虛虛朝廣玳作揖,又後退幾步,拉開了距離。
“掌櫃的,若存着何如疑問,直說即可,在下粗鄙之流,胸無點墨,隻會幹些賣力氣的活兒,偷奸耍滑不會,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丁兄爽快!”
廣玳聞言,再次細緻打量了一番眼前男人,外露的肩膀上生着厚厚繭層,五指粗粝,肢體膚色極端不勻,如他所言,是個老實幹活兒的。
估計是個對輿圖一事,無知無覺,無辜被拉來做替罪羊,洩氣筒的。
“趕巧兒,我看這批書冊品相極佳,全然超出我之預期,丁兄既着急回去趕送下一批貨,不若帶上我一道,也好讓我同供貨話事人商讨一番下個季度的貨品。”
這算是給他台階下了,丁秧自心内刹時松了口氣,忙順着現成階梯往下爬,忙不疊點頭答應。
華款冬到白屈街時,微生廣玳已然帶着兩個暗衛随丁秧行進過數裡。
連下馬的力氣都省了,區婵娟給華款冬指了個大緻方位,他草率攬上個裝備齊全的醫匣後,塵灰頃刻間飛揚而起。
區、趙二人一手掩住口鼻,一手扇着風驅散蒙眼灰霧。
待她們雙眼可視物之際,視線範圍内已再尋不見華款冬身影。
抵達城郊岔口,安生了一路的微生廣玳這才掏出随身攜着的小瓶無色無味藥粉,策馬動作依舊流暢,暗處,廣玳不動聲色将瓶塞拔出。
粉末絲絲縷縷融進泥地。
丁秧一行人擁着幹镖隊養出的習慣,不自覺便分了列,圍住了微生廣玳四個方位,卻毫無察覺。
華款冬追到此處,正猶豫該自何處行進,低頭一瞧,黑蟻交錯搬運着凝塊的黃土,緩緩朝左側岔路進發。
是鮮食粉!
單聞之,人隻覺其無色無味,蟻、蠅等嗅之卻甘甜芳香。
膳食烹調之間将至混入菜肴,有開胃之效,卻不想竟是被廣玳用來引路。
華款冬不再猶疑,揚手揮鞭,徑直循迹而去。
行進七裡後,第五個岔道,無任何标記。
無法,華款冬隻好落地,細緻找尋蛛絲馬迹。
不放過任何細枝末節,終于,在幾米外的樟樹上尋見了一道力度極輕的刀痕。
華款冬重又策馬前行,三裡後,又一岔口,有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