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的會來?未待微生廣玳想出個所以然,那雙手蓦然又消失得幹脆。
雖說方才腦中是想過一瞬那人,也不至于下一刻便幻視華款冬憑空現身眼前罷。
微生廣玳猛地閉上眼,揪出帕子狠狠揉了揉眼眶後,複又睜開。
眼前景象逐漸由模糊變得清晰,隻見廣玳那原本正常維持着舒适大小的眸子,頃刻間擴到極緻。
華款冬的腦袋,明晃晃出現在牆頭,不久前鳥雀歇腳處。
二人視線一錯不錯,分毫不差,對上了,眼底皆是如出一轍的驚愕。
唯有一點不同,牆上人眼底,還混着絲難以為他人所察覺的慶幸。
一顆心倏地懸起,廣玳略微側眼,丁秧已然将竹竿放回原處,即将轉身。
彈指之間,廣玳一面迅速往下擺動右手讓華款冬将身子藏回去,一面以眼神示意身後暗衛做好準備。
丁秧再回頭,一名暗衛便疾步近身,占據他全部視野,低聲朝他詢問着茅房所在,得到答複後片刻不歇,朝院外奔去。
徒留丁秧一臉同情模樣悠悠點着頭,獨自在心中下結論到:原來大戶人家的侍衛也不比他們這些跑生意的無名小卒好到哪去,人有三急之時,也是如此狼狽。
約莫半盞茶時間,一聲熟悉鳥啼聲傳來,廣玳腦中繃緊的弦這才稍稍卸力。
霞光掩映下,與暗衛換裝完畢的華款冬仿佛周身散發耀眼光芒,腿長的優勢盡數顯出,三兩下便抵達廣玳身側。
花費時間雖短,僞裝手法卻是一點兒都不馬虎,饒是僅有半丈距離,華款冬身攜之好聞草藥香也是半分未顯。
分明知曉派出去那暗衛精通此道,可待真瞧見眼前人所有熟悉特征皆泯然散去,一股沉悶壓迫感須臾間籠上廣玳胸腔,左端心房處,亦不自覺湧上宛若密集細針間續紮過般痛意。
下意識地,廣玳朝華款冬方向靠近了幾尺,直到心中所思氣味兒絲縷進入鼻腔,她才停步。
未察覺什麼不對的丁秧還在自顧自攬着主家職責,兢兢業業給微生廣玳介紹着院落中陳列物什。
“在下有一事十分好奇,還待向丁兄求教一二。”
然而他說兩三句便要在下一句上卡住,饒是個傻子也能分辨出丁秧對此處并不熟悉,廣玳及時開口,阻了丁秧再往下硬扯些話。
“啊,掌櫃的隻管直言,丁某若知曉,定講來解答您的惑。”丁秧一邊抹去額上陣陣熱汗,一面将語速盡力放緩。
實話實說,他沒任何把握廣玳想知曉之事,他能了解什麼關鍵點,但對方要見的當家人久不見來,他除了拖着應對外,别無他法。
“敢問丁兄,是何時來闆琢書坊謀的差事?”微生廣玳淡淡發問,語畢,還安撫一笑。
被那笑容擊中,丁秧倏地有些不知所措,就好比有人為抵禦來犯努力在面前建了堵高牆,強敵卻捧着一束尚且留有露珠的向陽花束,猝不及防卻又十分有禮節,輕輕叩響了那人身後一扇不起眼的小木門。
這般微不足道的問題,值得好奇?丁秧沒能走神太久,“暗衛”華款冬陡然一個響指,直直喚得他一驚。
“真論起來,應是元昭十一年清和月。”神智回籠,丁秧拼命回想着,最終給了廣玳一個确切時間。
比她與闆琢初次合作,晚了數年。
“你來時,闆琢主理話事人便是那位鏡當家麼?”稍作停頓後,廣玳又追問,語氣平靜無波,仿佛當真隻是突發好奇。
這回,丁秧卻罕見沉默了一會兒。
廣玳垂于身側的左手虛虛握緊,再使力半分,指甲即将嵌進掌心,華款冬眼疾手快,飛速将一方柔軟帕子塞進她手裡,感受着帕上殘存餘溫,微生廣玳蓦然安心不少。
“不是。”丁秧答語甫一出口,廣玳還待再詢,另一道嗓音霎時響起。
“哎呦喂——”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一位稍顯富态的中年人滿臉歉意疾步朝廣玳走來,依舊是從前那副憨厚模樣,低眉順眼,身後跟着個小厮,正是先前丁秧派去尋話事人那位。
“也不知今兒是刮的什麼風,竟是把微生掌櫃的您給請來了,您這一來,倒真是讓我小書坊,蓬荜生輝啊!”
熊攀笑不及心,看着怪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