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熙堂裡,衆人将捂着腿哎呦叫痛的楚鈞澤挪到榻上,吳氏撫摸兒子痛到發白的臉,淚水漣漣:“兒啊,你且忍忍,娘已經着人去請大夫了!你爹也太狠心,他怎麼舍得!”
楚錦荷扯扯嘴角,涼涼道:“……娘,要我說弟弟這頓打受的不委屈,他也該長長腦子了,就他現在這副模樣,别說以後青雲直上為我撐腰,不惹出亂子讓您和爹爹操心,都算燒高香。”
二丫頭的事鬧得太大,她想不知道都難,等她趕到雲熙堂門口時,正好聽到弟弟的‘胡話’,眼見堂裡雞飛狗跳鬧成一團,她便沒湊熱鬧,躲進廂房直到衆人散去,方才出來。
吳氏知道女兒說的沒錯,她平日裡也沒少教訓兒子,可他就是不長記性,如今在家挨頓收拾,總好過以後在外面惹是生非。她抹抹眼睛,忍不住在兒子身上輕拍一記:“疼了總該有長進了!”
緊接着她又犯起愁來:“李家這次的确太過分,你爹同你祖母是鐵了心要給二丫頭退親……”
楚錦荷沒有立即接話,她若有所思地坐到桌前,單手撐着下巴,片刻後才道:“娘,我倒覺得二丫頭退親,未必是壞事。”
吳氏一愣:“此話怎講?”
楚錦荷目光灼灼:“爹爹不是想和裴家結親嗎,走了一個李憫,不是還有個裴越?我既不願嫁,那讓二丫頭嫁好了。”
被女兒一點,吳氏回過味來,老爺擔心為兒子找門路會被王郎中參本子,但若裴、楚兩家結了親,王郎中再想有什麼動作,也得顧忌裴尚書不是?
她笑看女兒一眼,吐出一口濁氣,舒眉道:“還是荷兒有主意!”
“不過這事得先緩緩,等你爹氣消些,我再去提。”
半刻鐘後,下人将張大夫請了過來。
張大夫檢查過後,斷定楚鈞澤的紅腫小腿大約是骨裂了,雖要疼上一陣,但沒有大礙,安心靜養即可。
吳氏嘴上教訓兒子,但還是心疼的厲害,從小到大他油皮都沒破過,今日卻被夫君親自踹裂了骨頭,想着想着眼睛又紅了,伏在床榻邊掉眼淚。
确定三哥兒沒事後,孟媽媽将大夫送出府去。
走出楚府,張大夫登上馬車啟程回家,還未走出多遠便被人攔下了,他探頭一看,攔車的是他藥堂裡的小徒弟。
“師父,信國公府出事了,讓您快去瞧瞧!”
張大夫眉頭擰緊:“是嚴大公子?”
“是!”小徒弟回道。
張大夫縮回車内,吩咐馬車往信國公府駛去。
等他趕到信國公府時,已有三位大夫正在為嚴大公子診治。張大夫向守在床位的國公夫人行禮後,鑽到床前,看向仰躺在床上的男孩。
男孩正陷在雲錦被中昏睡,他氣息微弱,身形單薄瘦弱如早春嫩柳,面色灰白沒有半點血色,嘴唇幹枯,眼睑下一片青紫,俨然一副重病模樣。
一旁的丫鬟低聲對張大夫道:“最近哥兒一直睡不大好,今日晨起時有些咳嗽,晚膳後開始拉肚子,便質如稀泥。”
張大夫點點頭,擡手為嚴大公子号脈,期間另外三位大夫就站在一旁看他動作,等他收回手,為首那位大夫沖他使了個眼色,四人齊齊繞過白玉屏風,圍着桌案站成一圈面露愁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時歎了口氣。
嚴大公子名為嚴玉臣,是國公夫人的唯一親子,今年已滿十二,可因為先天不足胎元虛損,看起來也就隻有八九歲,自出生起便病殃殃,吃的藥比飯還多。
醫經有雲‘補藥如美食,脾胃為鍋竈’,這孩子早産了兩月有餘,先天脾陽不足,身子猶如破敗的鍋竈,再名貴的藥材到他那都難以運化,現在這種情況,咳嗽事小,問題在于大便溏稀,剛剛号脈時幾人都有察覺,小公子的身子已在破敗邊緣,虛不受補了。
今日站在這兒的四人,都是京城裡的名手,已為嚴大公子合診多年,雖對這一天的到來早有預料,但心情還是頗為沉重,最年輕的汪大夫沉默片刻,率先開了口:“依我看,熟地黃便停了吧。”
熟地黃滋養腎陰,養血補虛,現在看來補也補不住,反而會給嚴大公子帶來負累。
留着山羊須的劉大夫點點頭,沉吟片刻接道:“附子也停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