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氏奇怪道:“怎麼個不一樣法兒?”
裴鳴皺眉回憶:“當日我隻是遠遠一瞥,記得那楚二姑娘穿着一身粉裙,打扮得有些招搖,并不似什麼精明聰慧的模樣。”
黃氏遲疑道:“小女兒家喜歡些鮮嫩顔色,倒也算不得錯。”
“阿鳴,慎言,切莫以貌取人。”坐在他身側的裴大公子滿眼不贊同。
裴鳴扁扁嘴,覺得與大哥完全講不來,話鋒一轉,看向父親:“爹怎麼忽然關心起這個來?”
黃氏也好奇地看向夫君。
裴尚書拿起布巾慢條斯理抹抹嘴,目光落在圓桌對面,一直沉默不語的侄兒身上:“阿越年紀不小,也該成家立業了。”
桌上的碗筷聲霎時間停住,被點到名的黑衣男人垂下眼,仰頭将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裴尚書歎了口氣:“邊關急報,突厥近來愈發放肆,聖上怕是忍不了太久了,”他看了一眼裴越,撇開頭,也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悶頭喝下。
“你的親事要盡快定下來。”
剛剛還歡快的氣氛變得沉悶,所有人都不再說話,隻悶頭盯着自己面前的碗碟看,仿佛菜裡能看出朵花兒來。
黃氏沒想到話題竟歪到這上去,擡頭沖衆人笑笑,揮揮手:“好了好了,都吃好了吧?吃好了就散了,下去歇着吧,難得休沐,都早些休息。”
然後伸手将裴尚書扯起來,往後屋裡走:“我看老爺吃了好幾杯酒,是有些醉了,也早點歇了吧!”
走進裡屋,黃氏拽着夫君的手松了松,低聲埋怨:“好好的家宴,你說那些做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阿越他對這些無意。”
裴越被接回京城時才九歲,比她的大兒子還小兩歲,孩子小小年紀沒了爹娘,她心裡疼惜他,便一直将他同親生兒子般看待,吃穿用度都同裴禮、裴鳴一般。
裴尚書伸手抹了把臉,轉過頭,看着夫人,幽幽道:“二弟是死在突厥人手裡的,最終隻留了個衣冠冢啊!連屍體都沒有!阿越這孩子,從住進家裡的第一天起,日日雞鳴起便練武,日日不怠,還擰着性子進軍營,你當真不知道為何?”
黃氏這才發現裴尚書的眼睛有些紅,又聽他繼續道。
“聖上要北争,他定會自請,若他有個意外,二房就絕後了!百年之後到了九泉之下,我有何顔面面對爹娘和二弟夫婦?他想報仇我不攔他,但至少、至少留個種!”
黃氏也紅了眼,咬咬唇,哽咽道:“非去不可?若你非不讓他去呢?”
“哎,”裴尚書長歎一聲,坐到床榻上揉揉額角,隻道,“楚郎中昨日才同我提了他那二閨女,你也再去打聽打聽。”
黃氏低低應下。
外間飯桌上。
裴二公子見氣氛有些不對,眨眨眼一溜煙退出門去,将屋子留給大哥和表哥。
“你的心思大家都理解,爹的心思,你應當也明白。”裴大公子伸手拿過酒盅,斟了兩杯酒,一杯放在自己面前,另一杯放在表弟面前。
青瓷酒杯裡的酒微微蕩漾,泛出幾圈漣漪。
裴越伸手接過酒,用指腹微微摩挲,擡眸看向裴禮,沉聲道:“大哥,戰場上刀劍無眼,若我有三長兩短,豈不是多搭上一個可憐人?”
話音落下一陣風來,将未關嚴實的屋門吹開一道縫,将男人額前的黑發微微吹起,掃過那雙折痕淩厲的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