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看着卷子上如同天書的題目抓耳撓腮，但總歸還是安靜的。

也是在這個時候，走廊外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魏主任警告底下的人做自己的卷子後就走到教室門口張望。

徐知骁從走廊的那頭急匆匆地跑了，看見魏主任探出頭來反而不慌了，默默放輕了腳步聲。

“叫什麼？”魏主任看着那張臉，總覺得有點熟悉，下意識問出聲。

隻不過他的臉是緊緊繃着的，看起來就和溫柔和藹搭不上邊——也不奇怪，徐知骁當時身上的衣服是亂着的，他甚至還看到了點在地上滾過的灰塵。

憑他在三中和不少問題學生鬥智鬥勇的經曆，敢打包票這學生肯定是和人打架了，不僅和人打架了，還錯過了考試時間。

“徐知骁。”

那個學生沒什麼表情，沒半點怵人的樣子，很平靜地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徐、知、骁……魏主任皺着眉，總覺得這名字他好像在哪兒聽過。

他看了眼時鐘，雖然這位同學已經錯過了好幾張試卷，但總歸還是趕上了，他側了側身子讓出了通道：“進去吧。”

直到再盯着這位遲到的徐姓同學盯了一會兒，彼時還有耐心的魏主任倏地想起自己為什麼會覺得這名字耳熟——他确實聽過這個名字，不是在這一刻，是在很久之前。

吵鬧聲如同漲潮般湧上他的耳畔，他似乎還記得那天，那個面目浮腫的陌生男人站在校門口醉醺醺地喊：“徐知骁和他娘就是兩個……嗝，婊子！”

“他娘們把徐知骁拐跑了，還不讓我見他，我草他大爺的！從小就不學好，我是他老子打他天經地義……還、還反抗！”

當時魏主任隻是路過，本來是打算進去看一眼他在這所小學上班的老同學，愣是被這仗勢吓得久久駐足在原地。

喝酒、家暴……很少見到有人能短短三兩句就将自己幹的畜生事說得這麼全面的，就連在旁邊看戲的家長都聽不下去了，有位挎着菜籃子的大姐撇了撇嘴：“怪不得跑呢，跑得好。”

就是這句話，那醉鬼瞬間瞪了過去，那大姐也不虛他，甩了甩手上的菜籃子：“有本事上來跟我打啊，跑小孩子校門口鬧算什麼本事？！”

“你懂什麼、你根本什麼都不懂！婊子，一群婊子！”

魏主任皺着眉，甚至不想說話了，側身欲把還呆在學校裡的老同學叫出來處理這些事。

但或許隻是這麼一秒、兩秒的猶豫間，不知道哪兒傳來一聲“徐知骁？！”，聲音裡透着驚訝，上秒還出現在這醉鬼嘴裡的名字下一秒就被念了出來，饒是已經打出電話的魏主任也轉過頭看去。

一個小孩就站在人群外圍，随着那聲漸漸暴露在魏主任視野裡——那小孩看着挺乖的，長着一副标準的好學生模樣，就是眉眼間透着和年齡不符的冷漠氣。

冷漠的就像在面前鬧事的不是自己熟悉的人一般，要不是那聲“徐知骁”暴露了他的名字，估計沒人會把他和眼下這場鬧劇扯上關系。

魏主任都怔了下，一度忘了給手機裡傳來的聲音答複：“喂、喂喂……怎麼了？你到門口了嗎？那我出去了！”

“你出來，”魏主任反應過來，掩住揚聲器，“校門口有人鬧事，聚了好多人。”

魏主任看着遲到了也沒什麼大反應的徐知骁，兩張不同時間的臉漸漸對應了起來，他說不去是什麼反應，或許有點唏噓。

他沒想到，那個小孩最後兜兜轉轉還是到了三中，更沒想到在開學考那天還遲到了，算是宣布了死緩——無論怎樣，他都不可能被分到一班了。

窗外快黃了的葉子被風一吹，嘩啦啦地發出聲響，魏主任倏然回神，望着暗沉了的天說了一句：“快下雨了。”

這隻是一句陳述，徐知骁沒有回答，魏主任就自顧自地說了起來：“王承還有顧勝都跟我說了……對不起。”

那句對不起說的很快，室内靜了兩秒，魏主任又咳嗽兩聲，把嗓子裡的堵意都清掉，更加鄭重地說：“對不起。”

徐知骁終于有了點反應，垂在身側的手指情不自禁動了動，他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我一直想給每個學生公平，但我沒辦法做到，尤其是對你。”

無論是張喆明那件事，還是王承、陳興的事，亦或者是顧勝這個因張喆明而留下的尾巴，他确實一件都沒處理好。

不僅沒處理好，甚至是他一次又一次地誤會了徐知骁，明明張喆明那件事他最清楚了，可不知不覺間他也站在了論壇上那群不清楚的人那邊。

明明應該是他，最知道徐知骁不是那樣的人。

徐知骁低着頭，靠在牆邊：“都過去了。”

“……”魏主任看着面前的徐知骁，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會給他們應有的懲罰，雖然和五班那幾個同學翻牆出去吃燒烤的檢讨還是要念，但這件事就不需要了。”魏主任深呼吸一口氣，“還有——張喆明那件事。”

啪嗒啪嗒的雨點落了下來，砸在窗框上，為了通風辦公室裡的窗戶都是開着的，還有不少也順着飄到了室内。

徐知骁聽見魏主任說：“我會向上面打報告，把這件事好好的，公之于衆。”

有些雨絲落到了徐知骁臉上，魏主任看見了，轉身先把窗戶給合上了，雨的聲音變得有些悶，不太真切。

徐知骁眨了眨眼，聲音有些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