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傾鴻是富一代,一個人起家創造财富,公司越做越大、生意越做越好,到夏深寥有記憶的時候,家裡住的就是空空蕩蕩沒人,但大得一眼望不完的别墅了。
那時候家裡其實聘請了照顧他的保姆,但成晚指着夏傾鴻念叨:“孩子那麼小,正是體驗母愛父愛的程度,我知道陳阿姨有經驗,但母親或者父親這塊兒她就是再有經驗也替代不了啊。”
……所以,成晚就留了下來。
家裡大多時候隻有她、雖然小但不吵不鬧的夏深寥、雇來負責一日三餐以及整理房間的陳阿姨,夏傾鴻雖然堅持着每天回來,但大多時候趕到家都很晚了,即便回來了夏深寥也沒什麼感覺。
但偶爾成晚也會帶着夏深寥去公司找人,公司看起來挺高大上,裡面的人見到帶着孩子的成晚時也畢恭畢敬,看着挺安分。
就是落在夏深寥身上的目光總讓人覺得不舒服,那種帶着點審視的目光,不像在看一個人,更像在衡量一件物品的價值。
他壓下自己心中的不适,等到成晚走到無人的角落裡才開口問:“為什麼?”
為什麼他們會這麼看他?
為什麼他們明明看起來恭恭敬敬,但總是掩飾不了那點兒高高在上的氣質?
“噓,你爸爸走到今天不容易。”成晚拉着他上樓,噔噔的踏樓梯聲音裡,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穩定,“他的位置坐不穩,手底下有不少人都不喜歡他,就想着什麼時候把他拉下馬……”
“但是你爸爸工作厲害,隻要跟在他手底下工作一段時間的員工就沒辦法不信服他,怎麼辦呢?”
她站在門前,低頭看着夏深寥,眼裡有着那個時候的他還不理解的難過:“所以就隻能走這些旁門左道,在員工裡散布什麼謠言,等着我們走。”
“你爸爸就是看着冷,一旦了解就會發現他這人還重感情,萬一我們走了,他就真的沒有後盾了。”
成晚一挑眉,那點難過的神色轉瞬即逝,又換上夏深寥熟悉的逗人玩氣質:“但你媽神機妙算,一眼就看穿了裡面的陰謀詭計,想讓我們走?鬼才走,那群坐在上面當蛀蟲的才該下台!”
“一天天不幹正事,就愛搞這些歪門邪道,哼,小夏你聽我說嗷,以後咱們走到上面了咱們不搞這些損陽壽的事,我們都要好好的。”
——那是夏深寥第一次接觸到帶着惡意的視線,落到人身上好像能凝為實質,死死地拉他下泥潭,他看着,鼻腔都快被泥填滿了。
後來是再長大點,夏深寥的學業日漸繁重,成晚也很少再帶他往外跑了。别說公司了,連玩樂項目都很少有。
成晚就沒個坐樣地看着他的書,惆怅地歎了口氣:“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還想着什麼公園遊樂園,一輩子都想往外走呢,怎麼你看起來沒半點追求啊小夏?”
不僅沒有追求,好像也沒什麼理想。
整天除了學習還是學習,乏味可陳的人生好像在他日複一日的學習裡愈加清晰——清晰成了一條直線,他往前走的目的就是往前走。
追求?
很少想。
他的成績越來越耀眼,再去到公司的時候也很少有人用那種審視的眼神不禮貌地盯着他,一個個都低下頭,半點不敢忽視這位極有可能在未來成為頂頭上司的小少爺:“您來了呀?是來找夏老闆的嗎?”
夏深寥的嘴唇動了動,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來這裡,好像就是記憶裡一閃而過的目光,在之後他鬼使神差地踏進了公司大堂。
他輕飄飄掃了眼他們,這時候地位又好像倒過來了,他們很畏懼地縮了縮脖子,甚至不敢擡頭。
“……不是。”夏深寥的喉結滾了滾,原本壓在手臂下的登記表匆匆被推開,他往後退了兩步,“我走了,抱歉。”
他在學習上不用人操心,平日裡相處又彬彬有禮張弛有度,一度成了C市那群少爺小姐圈子裡的“别人家孩子”,這事兒還是潘回告訴他的。
有人看不慣他,說他是假清高、什麼彬彬有禮全是裝出來的,夏深寥對這段攻擊毫無感受,甚至在潘回驚懼的視線裡扯了扯嘴角。
“不過,那什麼,還是有不少人挺喜歡你的。”潘回愣了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比如那個林家最受寵的那個小小姐,她還不止一次說想跟你談戀愛……”
“想跟我談戀愛?”夏深寥隻覺得好笑,“她連見都沒見過我幾面。”
潘回凝視了他一會,深以為然:“是,她還覺得你肯定是那種謙謙公子挂的。”
結果多接觸點就會發現這人隻有笑起來的時候跟“公子”倆字有點關系,其他時候隻能看出來他藏起來、蠢蠢欲動的叛逆心。
夏深寥不反駁潘回的話。
有很多人讨厭他,讨厭他什麼,他們可能也說不出來。
有很多人喜歡他,喜歡他什麼?同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厭惡真不了多少,好感也真不了多少。
他習慣戴上社交面具,也不能強求每個人都能看穿他的面具,再全盤接收從面具底下剝出來的那顆心。
隻不過偶爾發現他們不經過思考就得出來的結論,還是會覺得諷刺。
夏深寥的視線模糊了一刹那,又落在蹲在盆邊上看他動作的徐知骁,估計是剛和老闆說完,這會兒因為走動頭發都亂了,幹脆甩了甩,随手撥了撥幾绺妨礙視線的頭發。
察覺到來自身邊人的觀察,他偏頭,聲音很平靜:“怎麼了?”
“……沒,”夏深寥深呼吸一口氣,在這一刻心跳的聲音格外強烈,“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