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骁瞥了眼身後不知道在想什麼,連手裡的動作都接近停擺的夏深寥,悄無聲息把他整個人擋住了:“所以你想要和我朋友聊聊?”
“聊什麼,準備怎麼聊?”他的語氣不太客氣,或許是夏深寥現在的表情也不好看。
淡淡的,如果是一般人路過可能隻當他在發呆,但徐知骁是知道的,那天在小巷裡碰見他,他也是這麼副表情。
沒什麼聲音,多說一個字都嫌懶,身上帶着股戾氣。
現在也是這樣的。
老闆怔了下,不确定地說:“在我的記憶裡,一般朋友……”也不會管這麼多吧?
他摸了摸鼻子,後面的聲音就淹沒在他這個動作裡,散了。
“雖然你說的故事有頭有尾還有詳細的心裡過程,但他不認識你。”
這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的,夏深寥在面對老闆的時候沒有半點多餘的表情,冷淡的就像在看陌生人——事實上,對他來說老闆也确實是陌生人。
簡單來講,沒有任何證據表明老闆不是在胡亂掰扯。
老闆卻松了口氣:“應該的。”
确實應該警惕。
他的眼神在徐知骁身上轉了一圈,反而多出幾分欣慰,聲音又柔和了下來:“小同學,你叫什麼名字?”
徐知骁不太習慣這麼柔和的聲音,頓了下才擡頭跟他說:“徐知骁。”
這次匆忙又沒有任何預兆的談話就在這種情況下展開,事實上,在老闆一開口的時候,夏深寥就知道了。
龍秋、去了大城市、沒回來過、女孩……這麼多重疊的信息,雖然并不能直接斷定答案,畢竟這種事從來不少見,但夏深寥就是肯定了。
“您口中的那個妹妹,是不是姓成?”他定定地凝視着老闆。
老闆兩片唇瓣抖了抖:“……對。”
後面的對話都顯得那麼順理成章,大多時候是老闆在追憶從前,夏深寥偶爾出聲補充一下一些信息,兩個人的氛圍很和諧。
算是促成了兩人平等談話的徐知骁雙手抱臂,自覺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目光靜靜地落在夏深寥身上。
挺好的。
他閉了閉眼,看着遠方亂成一團的院子,那些同學在家裡可能連碗都沒洗過,這會兒直接讓他們拿着刀做事還做得雞飛狗跳。
雞飛蛋打一陣子之後,也漸漸平靜下來,不少人甚至還從這種情況裡獲得了一點快感,有個缺心眼的還高高舉着自己費勁巴拉處理好的魚。
……然後下一秒就被同學一巴掌呼後腦勺上了,看起來力氣不大,但看樣子估計罵的挺髒。
夏深寥救了他一次、兩次……徐知骁在心裡數着數,他還回去。
省得欠多了又理不清。
舌尖舔過上颚,徐知骁總覺得心裡還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在膨脹,明明他早就這麼打算好了,但現在還是覺得有種失去了什麼的感覺。
其實不是的,畢竟他從來沒擁有過什麼,更談何失去?
從很久以前他就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足迹,親生父親前半生是從小村子裡考出來的大學生,在城裡找了份體面的工作,風頭無量。
後半生是失去了工作還醉酒家暴的孬種,備受迫害的妻子帶着孩子跑了還要找到學校裡哭鬧的孬種,朝他吐幾口痰都不為過。
謝蘭茹前半生在規規矩矩上學,在大學裡學習着自己不算喜歡的專業,認識了自己喜歡的人,在大學之後就走入了婚姻。
後半生全是些雞零狗碎,一路朝着無序的混沌走,但她還是努力從裡邊開辟出了一條路,還帶着徐知骁一塊走。
但走了之後呢?徐知骁知道她很辛苦,但他因為她而生出來的痛苦似乎不能因為這點而一筆勾銷。
王家興、王回舟、張喆明、顧勝……他的人生裡路過的人有很多,小到隻出現了一瞬間并給予了幫助的店老闆,大到幾乎護住了他大半童年的謝蘭茹。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或許是意識到這一點,他在關系的建立上總透着股茫然的得過且過感,看的過眼就好。
就像他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就像是有什麼隐形的規則似的,五班人在某個節點沖他敞開了懷抱,過去那些裂縫好像從來沒存在過似的,他又成為了五班堂堂正正一份子。
有點好笑,徐知骁想着,勾了勾唇角,但他眼底卻沒什麼笑意。
好像就是這樣,總是突如其來地走,莫名其妙地來,一切都不會随着他心意而走,他也永遠隻能被動地接受一切。
身邊的光被遮了一刹那,徐知骁的眼睫顫了顫,擡眼望去。
夏深寥應該是和老闆說完了,這會兒雙手插兜,看起來還挺酷地凝視着他。
徐知骁安靜地盯着他,不知道過了多久,嘴裡才緩緩吐出一句:“你的眼神出賣你了,一點都不酷。”
弱弱的吐槽聲。
夏深寥愣了下,沒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