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問我都聽了什麼說了什麼嗎?”夏深寥緊緊地盯着他,眼裡那點情緒晃了徐知骁一下,他還沒來得及找到那個情緒具體是什麼,心跳就先一步重重地搶了自己所有注意力。
或許是他這一刻的慌亂有點明顯,夏深寥停了下,聲音更溫和了點:“怎麼了?”
徐知骁把遮着腦門的劉海幹脆薅了上去,露出整張臉,在過白的皮膚襯托下,紅豔豔的嘴唇顯得更有存在感,抿起來的時候反而顯得更柔軟有肉感。
夏深寥的視線隻在上面匆忙停了一秒,就迅速移開,徐知骁喉結滾了滾,語氣有些悶:“……那不是你的事嗎?”
他頓了頓,覺得自己這句話實在太不近人情了些,聽起來硬邦邦,像是來尋債的。
“隻要你找到你自己想要的答案了,我聽不聽也無所謂了,夏深寥。”
還一字一頓地念出了夏深寥的大名,被點名的夏同學挑了挑眉:“那如果我想讓你聽,你會聽嗎?”
“……”
徐知骁沉默地看他。
夏深寥沒有半點怯場的意思,同樣回看了過去,表情自然。
“你這話說的很莫名其妙,”對峙了半晌,徐知骁慢騰騰地移開了視線,很刻意的控制它落在對面那叢花上,“我有什麼好聽的?”
夏深寥點點頭:“那就是不想聽的意思?”
“……”
他又沉默了。
夏深寥眨眨眼,明白了他的意思,還是不緊不慢地把具體談話内容托盤而出:“老闆他幼年一起玩的親戚的确是我的媽媽,兩人小時候喜歡滿山跑看風景。”
老闆回憶的時候嘴角是微微翹着的:“那時候我就比她大個一歲,但比她能跑多了,不誇張的說,那個時候我們基本上把這片山快摸了個遍,你在山裡随便拍張照我都能指出來在哪兒的那種。”
“後來長大了要上學,在學習上我不如她,我們也很少一塊出去跑了,大多數時候都在寫作業、學習,亂七八糟要學的東西多的要死。”
“她悟得快,我還在後邊努力跟着大部隊腳步學呢,她就早早自習到後邊了……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大人們都說她肯定能考個好學校,早晚會走出龍秋。”
“然後我爸我媽就不允許我倆一塊玩了,一是那個時候我學習确實不行,自己私底下死命學都趕不上别人光聽課的質量,二是她一看就是考好大學的苗子,萬一我拖累了人家怎麼辦?”
聯系少了,他們就成了隻有過年時會走動的關系,但或許是老闆本來就是個念舊又不愛改變的人,又或許是成晚在人情世故的處理上又手拿把掐,即便見面次數直線下降,兩人的關系還和之前差不多。
明明一年到頭就見那麼幾次,但隻要一碰面,還是聊哪邊哪邊開了株漂亮的花,不舍得摘,等會帶你去看。
老闆的手在兜裡掏了兩下,又想起自己還在孩子面前,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欸,對不住,就是一講起之前的事就想抽根煙……這你别跟我學啊,這是壞習慣,要是讓你舅媽知道了又得念叨。”
他急匆匆地咳了兩下,夏深寥皺了皺眉,在C市的時候大多經曆的都是些利益交換後雙方微笑給足對方面子,或是生意談不下來,面上得笑着一去到沒人的地方就破口大罵的場景。
這種天然的熟稔,夏深寥想,他沒經曆過。
明明兩個人在此之前甚至沒見過,甚至到了龍秋也沒說上幾句話,但在這一刻自然又熟悉的親昵悄無聲息地流淌在兩人間。
是血緣的關系嗎?夏深寥想了想,在心裡搖頭。
不,是老闆先他一步接納了他。
因為小時候的情誼,因為長大後斷斷續續卻依然志同道合的親戚、朋友,所以自然而然先對夏深寥展露出不設防的一面。
夏深寥心裡提起來的那口氣倏地放下了,繃着的肩膀也松了,淡淡地應:“嗯,我本來就不抽煙。”
這句話還是挺冷靜的,比起老闆藏着又沒辦法忍住不露出來的情感,似乎還是短了一截。
但也是聽到這句話,老闆倏然張開嘴笑了,他暢快地笑了幾聲:“挺好,挺好,别學我,抽煙可不是什麼好習慣,等你在長大一點就知道了,抽煙抽多了就是會腦子不好。”
“我現在總感覺我記憶越來越不清楚了,昨天我起床的時候還懵了一下,總分不清現在是多少時候了。”
是夏天還是春天?快冬天了。
是七八歲還是十八九歲?他已經四十五了。
過去的一切說遠也遠,說近也近,遠到他回憶起來已經記不清細節,近到他一睜眼還是會發出疑問。
他定了定,像是鼓起勇氣:“你媽現在過的還好嗎?”
夏深寥垂着眼:“我十多歲的時候,出了車禍,死了。”
死的時候夏深寥不在現場,但後來夏傾鴻一邊焦頭爛額處理公司裡亂七八糟的内鬥、派系,一邊堪稱安靜、沉默地盯着成晚的遺照,夏深寥也因為他的不注意而或多或少聽了些有關于現場的事。
在離公司三條街外的十字路口死的,貨車失控直直撞上了她,生命就這麼輕松地不見了,在最後一刻臉上隻有茫然。
每每在夢裡,他就忍不住去一遍遍重複那個場景,一遍遍構築貨車失控朝她身體撞來的那瞬間。
有時候會覺得好像跟着她一塊在痛,痛的感官都沒了知覺,甚至難以呼吸、吞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