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仇的種子早已在他們心中種下,他們一步步從朝啟到武嶺再到郢都,時茗與柳子衿明白她們攔不住他們。
弘帝十一年,十四歲的季湘以門客的身份入上官府。
朵朵紅梅如繁星般點綴于那有些黯然的枝幹上,寒風拂過,帶着梅間的雪都抖了抖。
身後傳來腳步聲,季湘轉身便看見了去而複返的上官晖。季湘俯身一禮,上官晖的步子似是頓了一秒,随即恢複如常,上前俯身道,“季大人。”
季湘快手上前扶起上官晖,“大人這是作何?此處無旁人,季湘豈可擔大人如此大禮,大人快快請起。”
“尊卑不可廢,季大人如今官職已在下官之上,自是擔得起下官這禮。”上官晖鄭重道。
季湘扶着上官晖的手微頓,她靜默的看着面前之人,見他言辭堅定,終是輕歎了一口氣拂袖而立,“大人這是在說季湘無視尊卑嗎?”季湘直視上官晖的眸子,“大人難道也覺得季湘是那衆人口中荒誕放肆之人?”
“下官不敢。”上官晖起身淡淡道,“但終究是人言可畏,不可全信,亦不可全然不信。”
近年季湘在皇帝身邊愈發得勢,幾欲有一手遮天之昭,便是皇帝身旁常年服侍的内監宮人都被季湘換了一批。這朝堂内外對季湘欲意“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謠言從未間斷,如今的她更是離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之位隻一步之遙。
上官晖本非聽之信之之輩,但季湘屢屢之舉讓他不得不懷疑自己是否當真看清了眼前這人。
“大人這些年倒是從未變過,還是這般的……”季湘冷笑一聲。
“這般頑固不化?”上官晖撫須接上季湘未言盡的半句,似是料到季湘心中之想,繼而虛了眸子看着季湘,“可在下官眼中,季大人倒是變了不少,全然不似五年前那個孤身登門的少年,甚至變得連下官都無法看懂大人如今心中之想了。”
當今局勢對峙,太子楚臻與大皇子楚栎各執一派,太子是個驕橫的主兒,又是背枕母族何氏這座大山,上得太後何念慈與其兄何牧作護,下有皇後何如萱扶持。表面上大皇子黨已輸得體無完膚,但誰都清楚,丹陽長公主一日尚将楚栎護于羽翼之下,楚栎就一日還有将太子臻拉下位的可能。
兩黨相争過頭最後波及的隻會是皇帝楚弘與這大熵百姓。皇帝不得不時刻顧及自己這皇位可否長久穩坐,季湘的出現無疑是平衡了兩黨權勢。她的崛起有多少源自皇帝暗中授意可想而知,因而不論是對太子黨還是大皇子黨而言,留給季湘的隻有兩條路,要麼招降,要麼死。
“是嘛……”季湘望向寒梅,雙眸輕顫,似想起了往昔在上官府的日子,她微抿了抿唇角,季湘從回憶中驚醒,“大人覺得,當今太子臻可配得這東宮之位?”
上官晖聞言心中大駭,此等誅九族之話可是能随便說的!季湘這話若是傳出去,那他上官府上下便是莫想再留活口。他一貫平靜的眸子顫了顫,繼而俯身道,“季大人恕下官寒舍鄙陋,實在難招待大人。”
呵。季湘默不作聲的看了上官晖一陣,并未對其言語中明顯的“送客”之意感到惱怒,反而是滿不在意的笑了笑,“時辰亦不早了,本官便不叨唠大人了。”
季湘頓了頓,視線落在了立于院内的婦人身上,“冬雪初融,外處風大,夫人受不得這寒氣,大人還是早些将夫人扶回屋罷。”
收回視線,季湘邁步,“本官告辭。”
上官晖驚聞季湘此言忙轉身,果不其然不遠處已是漸步行來一婦人。
“夫人怎的出來了?外處風大,夫人莫要受了凉,快快回去罷。”上官晖快走幾步上前扶着婦人慢慢朝屋裡帶。
婦人握住了上官晖的手臂,轉眸看向那漸自走遠的瘦削背影,“夫君莫怪,妻聽小喜說湘兒來了,便想來看看。湘兒這孩子,都有好些年未曾來了。”
小喜聞言忙低下了腦袋不敢作聲。她也是聽府裡跑堂的家丁提及才知今日府内來了貴客,夫人久居府内不谙世事,自然不知這上官大人和季大人這些年早便疏遠了。
小喜卻知道,她跟在夫人身旁服侍,每每聞及夫人念起季大人還是少年時在府内的點滴,總少不得喟歎往昔。想起那市井中對季大人的謠言,小喜便替夫人痛心,遂是方一得知季湘拜訪便忙不疊告與了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