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兒此禮是何意?”與衆人的嘲諷不同,楚弘見此反是正襟危坐,他一展笑顔将楚盈喚近了些。楚盈彎腰上前解釋道,“回父皇,此禮名為‘一桶姜山’,由兒臣親手栽培,特此呈于父皇,望父皇笑納。”
此意何為無需再言。
“好,好,好。”楚弘聞言連連稱贊,“來人呐,給朕将盈兒的席座搬到朕身側來!”宮人們聞聲手忙腳亂。他說罷拍了拍楚盈的手背,滿目慈祥與父愛,“盈兒之禮甚得朕心,你我二人已是許久不曾談心,盈兒你今日便與朕同坐。”
衆臣後知後覺回過神,彼時嘲笑之人無一人再敢吭聲。
董仲昌縮在趙忠賢身後擡眸觀察着何氏姑侄的臉色,那原本濃妝豔抹的何太後面上雖還維持着得體的笑,但眼神顯然足以刀人。難掩心思的何皇後更是咬牙切齒。楚盈此禮簡直送到了楚弘的心尖上。
何氏賊心昭然若揭,楚盈這舉豈止是博了皇帝一笑,更是借機諷她何氏攝政奪權!楚臻能忍是因其看不清形勢,何氏可萬忍不了。何太後鳳眸虛起,她視線掃過衆人,她心知單憑昔日的楚盈定然沒這個膽量在如此場合這般行事。
“盈兒今歲亦有十七了吧?”
“回父皇,月初後便十八了。”
楚弘這才想起自己與這個女兒的生辰是一衆皇嗣中離得最近的,他有些愧疚,“這些年是朕不對,忽視了盈兒,讓你早早離了母妃不說,亦為盡到做父皇的責任。”
“父皇莫要如此想,母妃福薄,無法與父皇共白首。父皇忙于朝政,該是兒臣之過,這些年亦未能常伴父皇身側盡孝。”
楚弘甚是感傷,他搖頭歎了一口氣。
如是,楚盈耍起的小心機讓太子臻費盡心思尋匠人鍛造的那套黃金編鐘亦失了光彩。許是席座拉近的緣故,這場遲到的父女情誼在此刻得以彰顯。
待衆朝臣賀完禮,楚弘方道,“朕今日最驚喜與意外者莫過于盈兒所呈之禮,盈兒,你可想好同朕求什麼?”按例,皇帝過壽,朝臣賀禮,其中最得皇帝心意者可向皇帝求一物,此物可是黃金萬兩,亦可是升官進爵,隻要不超出常理便可得皇帝金口玉言。
楚盈聞聲從席座上而起,她邁步行至殿前,跪地回道,“兒臣想好了。”她擡眸,目光堅定的看向楚弘,“兒臣想求父皇将兒臣過繼給韶妃娘娘。”
衆臣聞言議論聲再起,任誰都未料到楚盈今日所求會是将自己過繼給一個在後宮早就不受寵的妃子。
楚弘蹙眉看向殿側跪坐席上的安慕青,她對此似乎并無甚反應,仍舊埋頭轉着手中的白玉佛珠。
楚盈繼而道,“兒臣自幼失去母妃,自亦無法體驗來自娘親的愛憐。兒臣初見韶妃娘娘時便覺親切,韶妃娘娘雖不善與人交道,但對兒臣是極好的。兒臣每每拜訪,娘娘皆會早早喚宮人備下兒臣喜吃的零嘴。若是天冷了,娘娘便會叮囑兒臣加衣,讓宮人在屋内多燃碳火。若兒臣抱恙,娘娘亦是第一時間奔赴兒臣榻前者。還有許多許多……”
楚盈眼尾泛紅,“兒臣時常想,若母妃尚在,待兒臣該是與韶妃娘娘這般的。”她哽噎着跪伏在地,“父皇,兒臣别無所求,此生既無緣與母妃共續母女之情,還望父皇能看在兒臣那福薄的母妃與韶妃娘娘早夭的孩兒的情面上讓兒臣名正言順的代皇弟給韶妃娘娘盡孝。”
她說罷回眸看向安慕青,後者指尖轉珠的動作早已停滞,她起身行來。
楚盈的一番慷慨陳詞随即引得一衆已身為人母的朝臣家眷淚流滿面。
楚弘哪還有拒絕的理由,當即便允了楚盈的所求。然而如此溫馨的一幕卻讓何皇後警鈴大作。楚盈、安慕青,你二人到底有何謀算?何如萱可不覺得這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兩人會如楚盈說得那般交情如此之好。
何如萱喚來内監,輕聲側耳道,“本宮許久未見到小輝子與小德子了,小安子,你去将他們尋來,本宮有事要問他們。”她要好好問問他們是如何盯着楚盈與安慕青二人的!
小安子聞聲一個哆嗦,他誠惶誠恐的俯身,“娘娘忘了?您月餘前便讓小輝子與小德子出宮了。”三殿下與韶妃娘娘那處安插的眼線亦早就沒了。小内監心覺古怪,當初說着體恤,讓人出宮是皇後娘娘,如今尋人的怎還是皇後娘娘?
此話怎會出自她之口!何如萱毫無印象,她咬牙切齒的攥緊桌案。究竟是誰!膽敢假借皇後之口悄無聲息的将她布下的眼線撤走!她心中郁結,偏生還發作不得。小輝子與小德子亦出宮月餘,山高路遠的她便是想尋出個真相來亦不知要到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