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三爺的織金錦袍下擺沾着地牢的黴斑,跨過侯府門檻時,檐下的鹌鹑突然發了瘋似的撞向籠子。此刻"墨玉将軍"的尖喙正撕扯着染血的羽毛,碎羽混着粟米簌簌落在三爺肩頭。
"大嫂好手段!"
衛崇嶽将裝着侯府中饋賬冊的鎏金匣砸在紫檀案幾上,臉色陰冷地看着王氏。
王氏的瑪瑙手串"咔"地裂了道縫,血色玉髓滾到周氏腳邊。周氏丹蔻撚起玉髓,就着晨光映出裡頭遊絲般的金線,竟是金箔熔煉的。
"前年蓉姐兒議親,大嫂說公中艱難隻給二百兩添妝。"
周氏突然扯開賬冊。
"倒是豪擲八百兩給姝姐兒買東珠!真是大手筆啊!"
"你們夫婦兩個莫要血口噴人!"
王氏色厲内荏的看着她們冷聲道。
"住口,跪下!"
永甯侯衛崇山的聲音劈開滿室熏香。
"老爺要信那些腌臜潑才的胡話?"
王氏挺直脊背,丹蔻掐進掌心。
"周氏為保三房栽贓妾身,那賬單子分明......"
"栽贓?"
衛崇山将鎏金匣砸在地上,裡面賬冊嘩啦散開。
"西郊旱田"的墨迹竟褪成"周家荒地"。
錢老夫人猛地拄着鸠杖起身,紫檀木戳地咚咚有聲:
"原來你早将祭田偷梁換柱。”
"妾身冤枉!"
王氏突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猙獰的疤痕.
"當年為救侯爺擋刀,太醫說再偏半寸......"
"住口!"
衛崇山掀翻黃楊木案幾,汝窯茶盞碎在王氏腳邊。二十年前的舊傷疤下,藏着更深的毒瘡,是他最不願提起舊事。
"從今日起,你就在佛堂誦經悔過。"
衛崇山扯下王氏鬓邊的金累絲鳳簪,這是掌家夫人的信物。
"中饋暫由周氏主持......"
。。。。。。
周氏接過中饋對牌那日,頤安堂的銅鶴香爐換了暹羅沉香。青煙缭繞間,她丹蔻撫過十二本簇新賬冊,封皮上"周"字金紋刺得王氏佛堂方向的木魚聲都亂了節奏。
"即日起,各房月例按新規發放。"
周氏将算盤珠子撥得噼啪響,三姑娘衛明姝的茜色裙裾在門外一閃而過,她上月添置的東珠頭面,此刻正鎖在周氏私庫最底層。
窗外,周氏陪嫁來的管事正帶着賬房先生清點庫房,二十箱貼着王氏私印的樟木箱被擡往祠堂。
明禧堂抱夏小佛堂裡的《地藏經》翻到"因果業報"章,經書邊角被丹蔻掐出月牙痕。
守門婆子袖中滑落的金瓜子,正與周氏新定的二等丫鬟月錢同數。
次日卯時,周氏帶着五姑娘明萱突查大廚房。腌臜婆子們藏在米缸底的暹羅香、金華火腿被掀了個底朝天,十二個簽了死契的仆婦被連夜發賣。
晨霧未散時,潇湘閣的小丫鬟冬青瞧見林姨娘的心腹嬷嬷,抱着妝奁往煙樹齋方向疾走。
"三姑娘的鳳梧苑月例超支三成。"
周氏将灑金賬本摔在衛明姝跟前,瑪瑙镯子磕在黃楊木案上。
"即日起撤去冰例,茜紗窗換成尋常明紙。"
窗外"墨玉将軍"突然尖嘯,籠中粟米已換成摻着沙礫的糙米。
柳姨娘撫着新得的翡翠禁步輕笑:"周姐姐到底是戶部尚書府出身,算盤珠子打得比戶部那些老錢工打得還精。"。
柳姨娘卻跪在王氏的小佛堂外哭訴:
"妾身房裡的銀絲炭全換了黑炭,這春寒料峭,乍暖還寒的,四姑娘明蕙的咳疾才将好些......"
明棠立在潇湘閣檐下,看周氏新提拔的賬房在雨中疾行。
"姑娘,三太太要查各房首飾造冊。"
冬青捧着妝奁小心翼翼看着她。
"讓她查。"
明棠将冰片水灑在院中兩棵西府海棠根部。
"明日該澆些新茶了,就用老夫人賞的雨前龍井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