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鼓響,太和殿前的鹽鐘撞破殘夜。新帝玄色龍袍上金線繡着鹽晶紋,玉冕垂珠掃過丹墀間未洗淨的血鹽漬。三日前,華陽公主率玄甲軍踏破玄武門,将裹着毒鹽粉的叛軍首級堆成九丈京觀。此刻朝陽初升,京觀頂端的康王頭顱正對龍椅,空洞的眼窩裡凝着霜鹽。
"宣《鹽政十疏》。"
裴昭铠甲未卸立于左首,手中尚握着斬斷吊橋的鐵索。當新帝念到"廢康王私鹽令,複永甯侯鹽鐵專營"時,衛崇山突然出列,将玄鐵槍重重插進金磚縫隙。槍杆震落的鹽粒滾到戶部尚書腳邊,此人正是當年克扣北疆軍鹽的主謀。
"臣請立鹽刑台!"
衛崇山的朝服下擺還沾着昨夜剿匪的靛藍毒粉。他展開三丈長的罪臣錄,羊皮卷尾端"丙申年"的朱批滲出血色,恰與新帝袖口的赤金龍紋相映。
午時三刻,鹽運河畔豎起三十六根鹽柱。康王府長史被捆在首柱,粗鹽粒混着冰水澆遍全身,北風一吹便凝成冰鹽甲。裴昭持先帝賜的蟠龍劍削其耳,鹽刑台上頓時響起千萬百姓的怒吼,十年前此人克扣赈災鹽,緻使幽州餓殍千裡。
"鹽來!"
新帝揮袖,二十車官鹽傾瀉成瀑。百姓捧着陶罐接鹽,白發老妪顫巍巍跪地:
"這鹽粒比貞觀年的更白啊!"
明棠親自為老婦裝鹽,指腹撫過罐底"永甯"印。這是用衛家将士陣亡時的铠甲熔鑄的鹽印。
刑部侍郎被押上鹽台時,突然咬破舌底毒囊。裴昭眼疾手快抓起鹽粉塞入其口,劇毒遇鹽竟化作黑血嘔出。
"想學康王服毒自盡?"
衛崇山冷笑,擲出浸透鹽水的鐵刷,
"幽州三萬鹽工的血債,需你刷骨瀝髓來償!"
黃河渡口的鹽田騰起黑煙,康王餘黨焚毀鹽倉作困獸鬥。裴昭率玄甲軍星夜馳援,戰馬鐵蹄踏碎冰封的鹽道。黎明時分,八百輕騎分作"撒鹽陣",毒鹽粉混着硫磺裝入牛皮囊,遇火即炸成靛藍毒霧。
"将軍,東南鹽垛有異!"
親兵劈開鹽包,竟滾出三百童男童女,皆是鹽工子女,口舌被鹽塊堵得青紫。裴昭飛馬而至,藥鋤掘開鹽垛暗格,露出康王府私鑄的鹽鐵炮。
"放狼煙!"裴
昭割破掌心,血染鹽垛為号。玄甲軍鐵騎分作三路,将叛軍逼入結冰的鹽湖。侍衛撒出解毒鹽粉,孩童們咳出靛藍毒霧的刹那,湖面冰層轟然炸裂,鹽鐵炮遇熱自爆,将餘黨盡數葬身冰窟。
戶部庫房搬出八百箱鹽引,陳年鹽漬裡爬滿白蛆。新帝命人在朱雀大街攤開賬冊,鹽工以鹵水洗賬,遇"丙申"字樣即顯血痕。衛崇山持槍挑破漆封,露出夾層的狄人密信,康王竟用鹽引暗度陳倉,将官鹽換作戰馬輸往北狄。
"好個'鹽馬互市'!"
裴昭劍指鹽商總會首。這肥碩商人被塞進特制的鹽籠,每日澆三遍鹵水,鹽殼漸覆全身,成了警示奸商的"鹽彘"。百姓争相唾罵,鹽彘腳下很快積起寸許厚的鹽霜。
最觸目驚心者當屬康王府密窖。玄甲軍鑿開冰牆時,二十萬石毒鹽粉中竟埋着前朝玉玺。新帝命将玉玺熔鑄成鹽鬥,親手量出第一鬥平鹽價的官鹽:
"自此鹽鬥量天下,再不使鬥金換鬥鹽!"
驚蟄日,黃河破冰。新帝親自執耒,在鹽堿地播下耐鹽稻種。明棠将解毒藥方混入稻種,裴昭率軍以鹽車運來雪山融水。老鹽工捧起泛着藥香的泥土,濁淚滴入田壟:
"這地喝飽了忠魂血,終于能養人了。"
鹽運河上重現千帆競渡。官船桅杆系玄甲赤旗,每船載鹽三千石,船底卻暗藏精鐵犁頭,這是将康王府私鑄的兵器熔作農具。衛崇山立在新修的鹽閘上,看閘官升起刻着"永甯"二字的閘闆,恍惚見到年少時在此嬉水的模樣。
最令百姓稱道者,當屬"鹽引換藥"新政。明棠在十三州設鹽醫館,百姓可持官鹽引換金瘡藥。裴昭命玄甲軍巡鹽道時兼施針灸,戰馬背上藥箱的"棠"字,随着鹽路延展傳遍北疆。
清明雨細,新帝率衆臣拜谒鹽英祠。九丈高的鹽碑刻着平叛陣亡将士之名,裴昭以劍為筆,在碑底補刻犧牲将士生辰。明棠将将士遺物鐵彈弓供于碑前,弓弦突響,驚起碑頂鹽雕的玄甲鷹,那鷹眼用的正是康王私庫裡的東珠。
忽有老鹽工獻上鹽雕群像:
衛崇山橫槍立馬,裴昭彎弓射雕,明棠施藥救童......鹽晶在雨中漸融,卻顯露出内裡暗藏的玄機,每尊像心口皆嵌着粒帶血的鹽,取自陣亡将士臨終緊握的鹽囊。
"臣請改年号'鹹甯'。"
禮部尚書捧出龜甲,裂紋恰似鹽道輿圖。新帝蘸鹽書旨時,衛崇山突然将玄鐵槍插入祭壇,槍杆震落的鹽粒在空中拼出"山河永固"四字,被朝陽染成血色。
中秋夜,新帝在鹽運河設千叟宴。八百桌席面皆以鹽磚為案,康王府私窖搜出的毒鹽經明棠妙手,竟化作治風濕的藥鹽膏。裴昭親手為老鹽工敷藥,铠甲未卸的臂膀被月光鍍上銀邊。
宴至酣處,七十二名鹽工踏歌起舞。他們腳綁鹽鈴,舞步踏出《鹽政十疏》的韻腳。明棠忽将藥鋤擊盞而歌,詞曰:
"君不見鹽車當年困骥足,今看鹽道通天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