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的考核成績出來,陳蔓枝排第二,喬蘭排第三。
排在她倆前面的是梁振,喬蘭對此很不服氣,會議室出來,就挽着陳蔓枝胳膊抱怨道:“有什麼了不起的,還不是走後門進來,得意什麼勁。”
“一進來就給他搭檔最好的老師播英超,整場下來,那麼多失誤,還誇他臨場反應強。”喬蘭越說越氣,問陳蔓枝,“你就不難受,他拿第一,歐洲杯新人解說席位就可跟你沒關系,咱倆說不定還得跟領導一起,陪贊助商廣告商喝酒,應酬完撈不到好處,隻能在各個小節目打打雜串串場。”
杯賽年,球迷多,觀賽熱情高漲,平台肯定也會抓住熱度,除了比賽直播之外,也會圍繞歐洲杯美洲杯開設不同闆塊的節目。
能去小節目串串場也不錯,就當積累經驗了。
擱平常,還不一定有這個機會。
而且梁振身上的那種自信,張弛有度的台風,确實是他最大的優點,陳蔓枝覺得評分沒什麼太大問題。
不過,喬蘭也沒說錯,梁振對同是實習生的她們高高在上的态度,實在讓人不爽。
上次在後台碰到,梁振還一副關心的語氣對她說:“陳蔓枝,你沒必要這麼拼的,這行說到底不适合你們女孩子,趁年輕做什麼不好,天天熬夜看球賽,多傷身。”
“而且,别說沒背景,就是有背景,你見過幾個走到頭部的女解說員?”
陳蔓枝對感情遲鈍,不擅長接受他人好意,性子溫存善良,但從小,對自己的成績,比賽一旦确立目标,就好勝,不認輸,别人越是覺得她做不到的事,她越要去做。
梁振的話算不上惡意,但偏見本身就是一種惡意。
陳蔓枝心平氣和叫住說完就要走的人,一臉天真無邪的笑容:“那就試試看,至少我不會說錯球員的名字,還有他們踢的位置。”
梁振當時臉色就青了,大概也沒想到陳蔓枝會帶着刺,搭理他這麼一嘴。
六月到了,天氣更熱,沒風,空氣裡陽光蓄存着不流通,伸手就摸得到漂浮的熱浪,但夏天總是個好的季節。
陳蔓枝在高鐵站,終于等到熟悉的、高高瘦瘦的身影,仍帶着那副讓她糟心的懶洋洋的頹廢感。
陳潛從高中辍學後,就一直這個樣子,沒什麼變化。
“哥!”
她喊了聲,跑過去,陳潛像是睜不開眼,好半天才找到妹妹。
妹妹跑到他面前停住了。
陳潛眯了眯眼,手伸到一半,若無其事收回去,他以為妹妹說了那句“隻有你”,是想他了,再見面會給他一個擁抱。
結果沒有。
小姑娘長大,家也不怎麼回了。
“我沒帶盧卡,不太方便。”
“沒關系,有人照顧它就行。”
陳潛還是不太會笑,面對妹妹期待的目光,略顯不自在問道:“去哪裡吃飯?今天你生日,我請客。”
“川菜館可以嗎?”
“好。”
妹妹知道他喜歡吃辣。
到了川菜館,陳潛拿出手機,搜索附近的蛋糕店,訂個蛋糕,吃完去拿。
服務員上了茶水,說掃碼就可以點餐。
陳蔓枝掃完碼,把自己手機遞給陳潛:“哥,你點!”
實習考核快結束,她表現不錯,工作應該是沒問題。
陳蔓枝想着要告訴陳潛這個好消息,讓他放下心來,也讓他相信她。
生活會好起來的,她會好好工作,努力攢錢。陳蔓枝知道無論如何,就算她過去打工兼職,還給哥哥那些學費,她還是拖了他後腿,時間是還不了的。所以,哥哥以後結婚買房,她必須要好好做準備。
小時候,爸爸救災出事。媽媽身體不好,不能長時間工作,帶着她和哥哥改嫁,繼父喜歡媽媽,一開始對她和哥哥也好,但說到底她和哥哥不是繼父的孩子,媽媽沒辦法再生育後——
繼父就變了,經常當着媽媽的面,罵他倆是拖油瓶。
是媽媽帶來拖垮他的。
媽媽最後那段時間,躺在床上,苦苦哀求那個男人:“他倆很乖的,你不用管他們,讓他倆長大成人就行,是我對不住你。”
晚上,又偷偷拉着他倆的手說:“我沒指望他對你們好,但是你們後爸,至少能給你們吃的喝的,讓你們活下去。他要是罵你們,就當聽不見,忍忍就好了,長大了你們想去哪就去哪,現在不要任性知道嗎?”
“陳潛,你要照顧好妹妹。”
“蔓枝,聽哥哥的話。”
“不管發生什麼,不要松開彼此的手。”
媽媽去世後,繼父開始對他們拳打腳踢,帶不同的女人回家。
陳潛決定不讀書了。
對繼父說:“我要掙錢,替你分擔壓力。”
繼父很開心,說她哥比她懂事。
也是在那之後,陳潛不會笑了。
繼父忍不住動手要揍她的時候,她哥總是會把她拎起來,說:“我來管教。”
陳潛用棍子打她,打完,趁繼父不在,又輕輕揉着她手心,把她抱在懷裡使勁安慰:“蔓枝,原諒我,我現在還沒辦法。”
陳蔓枝不明白,委屈地大哭:“可是我什麼都沒做。”
陳潛知道妹妹乖,越乖的人,越容易被欺負。
越容易激起對方的惡。
陳潛會把掙的一部分錢給那個男人,他不想欠他什麼。
另一部分,保存着,給妹妹和他生活。
哥哥過得很苦。
陳蔓枝說她也不要上學了,跟他一起掙錢,哥哥生了很大的氣,把她手都打腫,讓她提都不要提。
她上了高中。
哥哥開始認識不少奇怪的人,那些人總是帶他嘗試這個嘗試那個,說這個能掙錢那個也能掙錢,到最後,連本都虧。
但哥哥個子高了,體格壯了,像個靠譜的大人。繼父拿了錢,對他們怨憤減少,也怕他了,沒再有打她的念頭。
陳潛有一天,發很大的火,像憋了很久,整個人充斥着暴戾,家都要被他拆掉:“再讓我聽到你罵蔓枝,别指望老子給你養老。”
自那以後,風平浪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