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三人趕到殿中時,季念淵和元宵的氣息已然變得微乎其微。元思衡倒在血泊之中,手腕源源不斷淌出鮮血,臉色蒼白又難看。陸離紅着眼眶在一旁尋找線索,妫夬在他身邊安撫。還是王湮率先反應過來,幾步趕到元思衡面前,給他包紮好傷口,扶他坐起喂了幾口水,才小心翼翼開口詢問道:“老祖宗,發生了什麼?”
元思衡閉了閉眼,平靜開口。
……
半個時辰前。
元宵坐在闆凳上晃着腿,嘴裡鼓鼓囊囊地塞着些吃食,小模樣瞧起來頗為惬意。季念淵微微一怔,片刻後掩唇一笑,端着碗走到元宵身前,柔聲道:“慢些吃。”
碗中的蓮子羹散發着淡淡的香氣,元宵睜大眼睛“哇”了一聲,開開心心道:“謝謝老祖宗,好香呀!”
晃腿的幅度愈發大,元宵開開心心地吃完蓮子羹,和季念淵坐着玩了一會兒,心情又肉眼可見地低落下來,托着腮不時往窗外看去。猶豫許久,元宵從闆凳上一躍而下,邁着小短腿走到季念淵面前,小心翼翼地扯扯他的衣袖,抿了抿唇聲音有些委屈:“老祖宗,你知道爹爹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嗎?”
季念淵本來在撐着腦袋打瞌睡,被元宵這麼一拉,瞌睡瞬間醒了大半,卻并未沖他發脾氣。他微微睜開雙眼看向元宵,溫暖的手心撫摸着他的發頂,輕聲道:“很快了。”
元宵撇了撇嘴,表情帶着些難過,“舅爺也這麼說,可是爹爹他們一直都沒有回來。他們是不是不要元宵了,嗚……”
小孩說着說着就把自己說哭了,埋在季念淵懷中小聲地嗚咽着。季念淵沒哄過孩子,一時也不知該從何哄起,隻能僵硬地拍拍他的背,溫聲說着“不哭”。
窗外。
元思衡靜靜看着殿中的景象,直到指尖傳來陣陣麻意,他才動動手指,自嘲一笑,轉身欲走。然而就在他即将轉身之際,殿中忽地傳來了一陣尖銳的哭聲。
元思衡動作一頓,反應過來後迅速起身,顧不得廢腿上傳來的疼痛,直直朝着殿中奔去。
刺鼻的血腥氣傳入鼻腔,元宵奄奄一息的面容映入眼簾。季念淵手中的劍刃刺眼奪目,元思衡心跳一滞,反應過來後勃然大怒:“季念淵!你為了那個位置竟連他都不肯放過?!”
熟悉的面容映入眼簾,季念淵眼瞳一顫,陡然松了手勁,驚惶不安解釋道:“不、雲成、不是我……”
“他才兩歲!你害死我們的孩子不夠、還要去害别人的孩子嗎!”
此話一出,季念淵臉色瞬間變得無比慘白。宛若一盆涼水兜頭澆下,他渾渾噩噩地看着元思衡,顫抖着嘴唇再是說不出半句話。元思衡大步走到他面前,臉色陰沉攥緊他的手腕,“放開他。”
“雲成,我沒有……”
“松手!”
手上力氣蓦地加大,骨裂的聲音清脆可聞。元宵痛苦地嗚咽幾聲,倒在季念淵肩上似乎呢喃了些什麼。但元思衡并分出思緒細聽,見季念淵明明已經痛到極緻卻仍是不肯松手,元思衡心中恨意愈發強烈,猛地伸出手正欲朝着他攻去,心口卻毫無預兆地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迫使他停下了動作。
呼吸愈發急促,元思衡捂着胸口跪坐在地,喘息許久到底再是隐忍不住,猛地吐出一口鮮血,栽倒在地。見狀,季念淵才像是猛地反應過來了什麼,抱着元宵倉皇逃離了原地。
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眼前陣陣發黑。掙紮許久,元思衡到底是不受控制地閉上雙眼,徹底失去了意識。
*
聽元思衡說完,王湮若有所思地盯着地上的血迹看了許久,才冷靜開口道:“有古怪。”
“有什麼古怪,”元思衡冷笑一聲,“他一向如此自私自利,慣會利用籌碼達成目的,沒什麼稀奇的。”
感受到他話語中帶着的怨念,王湮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鮮血侵蝕着指骨,妫夬放在鼻尖細嗅許久,不知是感受到了什麼,臉色蓦地一變。和陸離對視一眼,妫夬倏地沉下臉色,起身道:“我惹出來的禍,我去解決。”
“我和你一起。”陸離攥緊手心,冷聲道:“我記得他。”
滿頭霧水地看着兩人離去後,王湮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揪着元思衡就想跟上二人的腳步:“等等我!”
卻毫無預兆撞上一堵人牆。
毫無預兆被暴擊的元思衡:“……”
熟悉的氣息在鼻間萦繞,沈瓴抿抿唇,低聲道:“他們已經走遠了,我帶你去。”
*
千機島。
烏雲密布。
密林之中黑霧缭繞,壓抑沉悶。二人并肩前行許久,妫夬忽地腳步一頓,停在了原地。黑暗之中,兩人的手緊緊交握。妫夬轉身看向陸離,深吸了一口氣,才道:“陸離,把羽毛拿出來試試吧。”
陸離呆了一瞬,還沒反應過來妫夬話中的意思。妫夬見狀,抿了抿唇,片刻後終是沉聲開了口:“元宵……就是小鳥。”
元宵……
是小鳥?
聽到這句話,陸離瞬間僵在了原地。他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羽毛,張了張口,一時竟什麼也說不出來。直到手中捏着的羽毛被風吹走,在半空打了個滾,他才回過神來,有些倉皇地将羽毛攥回手心,擡眼看向妫夬,聲音有些顫抖:“……你是怎麼知道的?”
妫夬抿了抿唇,“小鳥之前化過形給我看,和元宵長得一模一樣。”
“那時候……”他頓了頓,又迅速接上:“我們關系不好,你不在。”
腦中一片空白,陸離看着妫夬的嘴巴一張一合,卻始終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待緩過那陣耳鳴聲,陸離才後知後覺地吐了口氣。
肩膀卻仍在顫抖。
怪不得……
那日在客棧中聽到的一小句話瞬間洶湧而來,怪不得元宵會對妫夬直呼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