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眼将那神像小心翼翼地拿起來,将上面的灰塵輕輕拭去,“還請大人來此。”灰眼低聲說道,示意姜載容站到他身旁。
姜載容沒有多問便走了過去,見灰眼在神像底座上輕輕一按,神像身上像是被刮下鱗片一般,往下掉着綠色鱗粉,露出底下的青銅本色。
暗沉的、渾濁的金黃色,像是腐爛的果、堕落的佛。
與姜載容的琥珀金瞳猛然撞在一起,像兩條靈動金蛇互相試探、交融,彼此界限開始模糊。
眼前的景象瞬間扭曲,空間撕裂、天旋地轉,星辰扭曲泛起異色,星光如漩渦。
姜載容恍惚間看到了自己。
“他”朝着姜載容伸出手,試圖抓住他,說着模糊不清的呓語,聽不真切。
腦袋好似有千萬根針猛刺,寒意如潮水襲來,冷意直鑽骨髓。
畫面再次轉變,從冰窖拖入煉獄,空氣被點燃,大地被灼燒。
這時的他身邊除了漫天的黃沙,就隻有一具白骨。
陽光為被,黃沙為席,一半深深埋于沙下,連些許幹枯且破碎的皮肉都沒有殘留,早已經被沙蟲啃食地幹幹淨淨。
頭骨深陷,眼窩空洞,直直望向姜載容,深邃黑洞像是要将他框進去。
熾熱太陽高懸,沙礫滾燙,炙烤着他,皮膚被烈日曬得通紅,汗水早已幹涸,在他泛紅的皮膚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鹽漬。
他頭發淩亂,嘴唇滲血,呼吸粗重,腳步虛浮。
“水……”他喉嚨幹渴得幾乎要冒煙。
他眼神毫無焦距,直視頭頂的太陽,在心中不知向誰許下了一個願望。
是什麼願望……已經記不清了。
姜載容眼前的場景再度變化,像個魂魄,在旁觀底下醉得一塌糊塗的另一個自己。
眼眸泛起迷離的霧氣,臉上浮出醉酒的紅暈。
衣襟微敞,露出小半白膩的胸膛,在一片黑暗中呈現出病态光澤,如同冰冷瓷器,整個人散發着一股頹廢而迷人的氣息。
顯然已經醉到難醒黃粱與春秋,酩酊壺觞,不知身何處。
他冷眼看着,豔紅的唇不屑翕動。
“無能的廢物。”
姜載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一段記憶是什麼。
他眼前站着一個看不清面容的男人,面容隐在陰影中,隻露出一雙在黑夜中反射冷光的眼眸。
“你是誰,也來找我報仇的?”他皺了皺眉,語氣中帶着一絲不耐,聲音沙啞而含糊。
他擡起頭,眯着眼睛看向前方,努力聚焦,視線依舊模糊不清。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精麻痹了他的腦袋,在姜載容眼裡,隻能看到一團晃動的影子。
“要報複我的人多了,你得去後面排隊,還能分到我一隻胳膊。”
就在他怔愣的時候,原本站在那裡的男人徑直朝他走過來,步伐優雅且緩慢。
随着男人的靠近,姜載容感覺自己本就醉得糊塗的腦袋越來越混沌。
“姜載容。”傳進他耳朵裡,隻覺得男人的聲音仿佛前來索命,“……找到你了。”
姜載容一驚,下意識想離開,卻被釘在原地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看着男人靠近,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的心尖。
男人捏起他的臉,距離近到可以看清彼此之間眼裡的虹膜。
“——我賜予你這世上最強烈的吸引力,而這是神的恩賜,我的恩賜。”
男人眼中反射出來的寒光刺痛了姜載容的眼睛。
他下意識伸手一抓,慌亂之中玉佩絲縧斷裂,一枚飛鳥墨玉掉入掌中
“隻有這樣,你才能……”
男人的頭越來越低,就在即将吻上姜載容時,他眼前突然一片光亮。
白得刺目,如同直視那顆沙漠太陽。
姜載容猛然睜開眼,世界一片靜谧。
眼前不是壽枋鋪,也不是沙漠,而是一間寬敞而明亮的待客室。
布置簡潔而雅緻,牆上挂着八卦圖,面前的茶幾上放着一套茶具,杯中飄出縷縷熱氣,茶香四溢。
姜載容茫然地擡起頭,顯然還沒有弄清楚發生了什麼。
“兄台?兄台……我在這裡,看看我。”一道有些帶着笑的男聲在身側響起。
姜載容反應極快,抓起刀柄立刻就想劃過去。
刀鋒如一道銀線,直指男人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