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常兼安還端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添茶,整整一壺即将見底。
有那麼渴嗎。
姜載容微微皺眉,似乎在思考,片刻後說:“姓名不知,身份不詳,隻知他實力不低,善使咒術。”
其實還有最重要的那枚飛鳥墨玉,但姜載容下意識地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直覺一旦暴露,結果或許并不會如他所願,反而會招緻禍端。
他不清楚這是為什麼,明明什麼迹象都沒有,也是自己主動有求于人,信息越多找到人的概率越大。
但他的潛意識已經救過他許多次。如果連自己都不信任,他将一無所有,活不到現在。
常兼安摩挲着下巴,沉思片刻後說:“咒術?兄台從何得知,可是在他手下吃過虧?”
常兼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目光中帶着仿佛看透什麼的深色。
姜載容哪裡願意回答這個問題,他沒有氣炸就不錯了,當着常兼安的面翻了一個白眼。
他咬着牙甕聲甕氣兒地回:“你問這麼多幹什麼,還有刀還我!隻需要給我找到人,别的用不着你。這是其中一個人,另一人我現場畫。”
那雙琥珀金瞳如沸騰岩漿翻湧,眼尾處隐隐泛起病态嫣紅,紅黃白三色交織,長睫不住顫動,顯然氣得不輕。
常兼安放下茶杯,依言慢吞吞地将刀還給他。
他怕金瞳官給自己氣過背去。
見人毫不客氣地搶回自己的刀,氣哼哼地揣回腰間後,常兼安才态度興味地坐直身子。
“今日竟能識得兄台畫技,真是有幸。那便請兄台畫來看看。”
他走到牆角的紅木櫃前,從中取出幾支毛筆,在仔細檢查筆尖完好後,才将宣紙和毛筆端至桌上,用鎮紙壓好四角。
“請允許我為兄台磨墨。”常兼安進退有度,有條不紊地捧出一方小巧端硯,接着端起一旁的茶壺,緩緩倒入。
水流如絲,不濺分毫,常兼安對力量的控制可管中窺豹。
姜載容眼神微變,也沒有多餘的動作,靜靜看着他勻速研磨墨錠。
每一下都平穩有力,茶香混着淡淡墨香逸散出來,墨汁逐漸變得濃稠。
“尋常茶水不可磨墨,但此墨為犀墨,色黑而抗損,兄台不必顧慮茶墨問題,我于書畫保存之道鑽研頗深,盡可放心将畫像交予。”
整個過程中,常兼安表現地溫文爾雅,一般有這種姿态的不是大戶人家,就是大戶人家慣會使活的書童。
仔細看來這間屋子的裝飾,無一不精巧細緻,用料瓷實,難以想象是怎樣頂級世家手指裡漏出來的金銀,才能養得出這樣的書童。
見他一頭黑發束起,搭配銀色束帶大氣且有古韻,一襲素白繡暗紋長袍,領口設計簡約,腰間束着黑色細帶。
交談時也盡顯溫和儒雅之風,注重禮儀和舉止,這等貴氣隻能是主人家的公子少爺。
姜載容的面色越來越不善,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不好好繼承家業,出來做行走在生死邊緣的懸賞獵人幹什麼。
大多數人選擇去做賞金獵人,不是因為心之所向,而是因為沒有選擇,沒錢吃飯就是死路一條。
這種公子哥有飯不會好好吃,浪費自己得天獨厚的條件,真是任性得讓人嫉妒。
注意到姜載容不善的目光,常兼安輕笑起來,輕拈毛尖,而後微微欠身,手臂前伸,将筆遞到他手中,“兄台,請。”
他的笑容實在太得體從容,弧度仿佛經過精心丈量,讓姜載容這個直覺型莫名湧起一陣寒意。
笑的真難看,像戲台上的白面臉譜。
姜載容瞥了一眼他摘下來的面具,心中腹诽,摘了跟沒摘一樣。
讓他想起那個蛇妖。
那蛇妖皮囊同樣惑人,但遠沒有眼前這人這般收斂,笑起來時眼中的貪婪與狡黠毫不掩飾,是一隻已經把自己毒牙明晃晃露出來的蛇。
而常兼安笑意卻始終未達眼底,藏着讓人難以窺探的心思,如同改變身體的顔色和形狀、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的章魚。
這種深不可測,比起蛇妖的直白放肆,更讓姜載容不爽,非常想要罵人。
常兼安仍舊保持着不變的笑容,那隻筆靜靜放在姜載容面前。
大有他不拿,便不會收手回去的意思。
姜載容最終還是别扭地接過毛筆,蘸了蘸墨,開始在白紙上歪歪扭扭地遊走。
他隻是脾氣不好,不是腦子不好,眼下有求于人,他不得不按捺一下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