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姜載容将手中的茶杯捏碎,碎片劃破了他的手指,傷口處流出腥紅。
木藤一下便湊過來,擔憂地蹭蹭姜載容的指關節,眼巴巴地在下面接着要流到地上的血。
“叽!咕叽咕叽?”痛痛,咋的啦?
“水怪?你說這人是水怪?”姜載容意識到自己情緒突然的失控後,将口腔内側的右腮給咬破。
姜載容嘗到了自己血的味道,像含着一塊泡了幾個月的鐵片,苦澀粗糙的鏽迹刮蹭着舌尖。
他想閉上眼睛,可眼皮卻隻是上下顫動幾下,帶動睫毛撲扇,如黑蝶閃翅。
“……有沒有證據。”疼痛使他穩定下來,随後把手上的血抹在木藤上,再任由它小心翼翼地舔舐掌心緩慢愈合的傷口。
“你要是敢空口無憑欺騙我,我就把她吊起來抽。”
“你這個壞人!你要是敢抽我我就先抽你!抽得你滿地找牙!”
遠處坐着生氣的少女一直在偷偷聽這處講話,聽到姜載容意有所指,忍不住地跳起腳來,指着姜載容罵。
“天兒,他也沒指名道姓說你,沒準要抽的是别人。咱不上趕着,啊。”
老頭夾在兩人中間,十分難做人,逃去那一堆扔在地上的懸賞令中翻找起來,“這懸賞令剛發出去,應是隻有流瀾嶺才有,其他地方還沒那麼快。”
“這條江名為通海,流向七百裡外的淘金灣,這一片鮮少有人經商,小友你可知,這是為什麼?”
果真讓他翻到一張懸賞令,将其和畫像一同遞給姜載容。
“老夫曾在多日前就看到了這懸賞令,令上言流瀾嶺附近水域有一水怪,緻數十人死于非命,被拖入水中後啃食而死,屍骨無存。遇到水怪之人多數難有生路,九死一生。”
老頭說到這裡,停頓一下,捋了一把自己的胡須。
“但有一人遭遇水怪,僥幸未死,被救回後表現出瘋症,時而語無倫次、狂躁不安,時而沉默癡呆、痰迷心竅,他們通過多種方式……才問出水怪模樣。”
姜載容不發一言,将老頭說的每一句話都聽得清清楚楚,也看到了懸賞令上的畫像。
“刻畫下來的模樣,便和小友你要找的這妖怪,不似五分,也有三分。”
姜載容将自己所畫的畫像與懸賞令放在一起,雙方模樣多有相似之處。
那個男人詛咒了他,讓他甚至是看到爐鼎珠的人變得毫無理智。那個人瘋瘋癫癫的表現,不也像是被詛咒後失了神智嗎?
他找了那麼久的畜生,竟真的不是人,而是躲在水裡的妖怪,且現在就在他眼前,真是……
姜載容松手開捏着畫像的手,捂住臉,發出悶悶的笑聲。
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小友,你沒事伐?這懸賞雖隻有一百靈石,但白銀不少,可有三千。”老頭見他态度有異,感覺有些不對頭。
但剩下來的話還沒說完,隻好默默抱住自己的胡子,繼續開口:“隻是必須活捉,切記必須活捉,不然沒有賞金。”
姜載容的笑聲戛然而止,擡起頭,表情淡到怪異,“告訴我這水怪在哪裡,這懸賞令我接了。”
“哎喲,老夫也不知道你到底和那水怪有什麼過節,老夫不好多說什麼。”老頭不停觀察姜載容的神情,企圖琢磨出什麼東西來。
這樣子,看着不像是會給妖怪留活口的人呐。
“老夫不善水性,便想着能否在岸上釣到這頭吃人的怪物,但結果顯而易見。”
老頭将自己那副魚骨釣竿拿出來給姜載容看,“如果小友同樣和這水怪有仇,又更善水性,或許可以去為民除害,也算是行善積德。”
姜載容看了看那釣竿,沒有接過,而是收回自己的手,将面具擺正,“我不是好人,不想為民除害。”
他站起身,左肩至右腰的肩帶牽扯着上半身的衣物,包裹在身後搖晃。
“我隻想報仇雪恨。”
姜載容站在這江邊,泥沙混着渾濁的氣息刺激着他的嗅覺,鹹腥、土臭,水流聲聲震耳。
他要找的仇人,或許就在這下面。
跳下去,然後抓住他,就可以從此擺脫一個大麻煩。
大江南去,怒浪裂石,白日空中飛鳥過,鳴聲隐沒。
水流裹挾泥沙和亂七八糟的東西層層下滾,沉浸不知多少的故事與曆史。
姜載容望着江面,仿佛和水裡的東西對視了。
那雙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将他拖回那晚上混亂的記憶,好像在說:
你要來殺了我嗎?那就來吧。
“沙。”靴底在地上發出綿軟的摩擦音,第一步邁出去并不難。
隻需要,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