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鏡滢到了寝殿時,天色已暗。今日雪下得大,地上又積着厚厚一層,車馬難行。太後便留千鏡滢在宮裡過夜。
千鏡滢原本想回絕,畢竟她在這兒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可瞧了瞧積雪厚度,隻得作罷。
第二日是個晴天,一早出了太陽,冰雪有消融的趨勢。千鏡滢坐在梳妝鏡前,正歪着腦袋将珍珠耳珰帶上,餘光瞥見一隻油紙傘靜靜依在櫃子旁。
她穿耳珰的手一頓。壞了,忘記還了。
千鏡滢朝着屋外喚了一聲,“朝顔。”
房門被推開,日光透了進來。朝顔邁着碎步上來。
千鏡滢指了指角落,“這傘你代我...”她想到什麼,手微微一頓,收了回來。
“算了,你随我一道把這傘還回去吧。雪化得差不多了,咱們還完傘回家。”
“是。”
朝顔應了一聲,一晃一晃地跑去将地上的傘抱起來,包袱事先已收拾好,隻待千鏡滢說一句回家,她便拿來背在肩上。
等一切收拾妥帖,朝顔忽然想到什麼,又遞了個手爐給千鏡滢。主仆二人便出門了。
樓閣亭榭,曲徑小道,一片銀裝素裹。穿過月洞門,道路愈發寬敞。
映入眼簾的是朱漆木柱,雕花門楣。窗棂上的檀木暗紋纏護,窗上那層明黃色的雲母紙好似也被凍住了一般。兩側的矮牆斜出幾隻臘梅,落了雪,暗香浮動。
樹蔭已盡,此處迎着日光,雪化時帶起陣陣寒意。
主仆二人在暖閣前候着。
與外面的冰天雪地不同,屋内燒着地暖,案邊擺着一隻精緻的紫金香爐,細煙冉冉。
“殿下,定遠侯府的小姐前來求見。”
楚裕言擡起目光,便見少女站在半化了的積雪裡。不知是否是凍得,一張面靥泛紅。
他目光遲疑一瞬,“請人進來。”
那小厮目光微怔,反應過來,拱手應“是”。
千鏡滢進了暖閣,小厮上前将她手裡的傘接過。
她步子一晃,伴随少女那張笑顔漸近,一股甜香不由分說得裹了上來。楚裕言還未來得及讓人定住,千鏡滢已坐到了他面前。
二人之間隻隔了一張書案。
“我來還傘!昨日多謝太子哥哥。”
楚裕言拿着書卷的手一頓,卻并未擡眼,“謝我什麼?”
千鏡滢眼睛彎彎:“明初哥哥走得慢,多一把傘好走多了。他這個人做事溫吞吞的,我看了都着急。”
楚裕言未說話,空氣凝固得有些尴尬。
千鏡滢見讨了個沒趣,悻悻止住了話頭。餘光一瞥,卻見角落裡放着一隻精美的點心盒。千鏡滢這才想起自己未用早膳。
“太子哥哥這裡可有吃的?”
楚裕言似是早已習慣,并未擡頭,“若要尋吃食,自去膳房。”
千鏡滢指了指點心盒,“那個盒子裡裝着什麼?可以吃嗎?”
楚裕言擡起目光。
越過千鏡滢的背影,清羽收到楚裕言眼神,連忙去把點心盒打開。千鏡滢探了探腦袋,方知是栗子糕。
她飛快接過糕點,道了一聲謝。又咬了一口,慢悠悠地走到楚裕言面前坐下。
她張了張口,似是還要說什麼,突然被噎了一下。
楚裕言一擡頭,便見千鏡滢咀嚼得動作明顯放慢了些,連帶着表情都有點一言難盡。他看了清羽一眼,清羽蒙在原地。
“這糕點...”千鏡滢換了個委婉的說法,“味道很特别。”
千鏡滢懷疑廚子忘了放糖。而且這糕點不知道放多久了,吃起來又硬又粉。她原本還想着帶一塊給朝顔,這會徹底歇了心思了。
她看了眼手裡的糕點,一時扔也不是,吃也不是。
清羽解釋:“這糕點是昨日馮府二小姐帶來的,大概是放久了。”
千鏡滢面色微僵,将糕點放下,“不吃了。”
她拍了拍手,把手裡的糕點渣拍幹淨。一擡眼卻見有一塊糕點屑落在楚裕言面前的書頁上了。她做賊心虛,偷偷瞥了一眼楚裕言,眼疾手快準備将那枚糕點殘骸撿走,不防楚裕言似是也注意到了那塊地方,準備将它拂去。
千鏡滢當即覺得手心一涼,待回過神,發覺自己竟抓住了楚裕言的手。
雙目對視。
楚裕言:“。。。”他眼中染了些許寒意,“松手。”
千鏡滢後知後覺,剛忙将手縮回。
楚裕言将書冊拿起時,手背還殘留着不屬于自己的溫度,絲絲縷縷,往骨頭裡鑽。紙頁上的文字也隔了一層似的,再也看不進去一點。
不該是這樣的。
楚裕言終于将書冊放下,一雙眼睛定定看她,“你今日很閑?”
千鏡滢搖搖頭。其實是每天都很閑啦。畢竟她不似楚裕言,自小被當儲君培養,課業考核,内外政事,一點都落不得。
她心裡是這麼想的,嘴上卻道:“不閑。太後娘娘邀我入宮伴戲,又是問什麼珍珠塔,又是說什麼青梅竹馬。”千鏡滢話音一頓,似是想到什麼,又來了興緻,她靠近了些,“太子哥哥,你知道珍珠塔講了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