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千鏡滢看着手裡沉甸甸的紙,“清哥哥的字仿得極像,便是我本人幾乎也看不出來,甚至比我自己抄的都要端正。我回頭把這個拿到宮裡去,我看誰能挑出錯來。”
林冠清笑得溫柔,“能幫上阿滢便好。”
風吹過枝葉,簌簌作響。
千鏡滢心緒微動:“上面冷,你要不要先下來?”
林冠清抓着牆的手一顫,“好。”他調整了一下姿勢,觀察四周,似是在想眼下這個情形該如何下去。
千鏡滢料想這是林冠清第一次爬牆,當即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直到林冠清尴尬得看了她一眼,她後知後覺止住了笑,去角落搬了隻梯子過來。
她在下面幫忙扶着梯子,林冠清順着梯子準備下來,不防爬到一半,身後炸起一聲,“什麼人?!做什麼呢?!”
林冠清心知不該如此,本就有些心虛。眼下被吼了這麼一聲,心下微驚,腳底更是一滑,險些摔下去,硬是一雙手堪堪抓住了兩邊,才免遭一劫。
他站穩了,千門山也朝這邊走來,看見來人,目光露出一抹錯愕:“你小子,大半夜翻牆做什麼?”
林冠清恭敬行禮,“千伯伯。”
千鏡滢連忙解圍,“阿父,是我突然想練字了,清哥哥的字極好看,我就想着能不能讓清哥哥寫一幅字給我。本隻是想遞一下,是我見牆頭冷,才讓人下來。”
千門山一吹胡子,“光明正大從正門走便是,何必如此?”
“是冠清不好。因前些日子冠清落水的事,坊間多有風言風語。頻繁上府拜訪,恐又引旁人多想。冠清不在意這些,隻是阿滢是女兒家,聲譽重要。是以一時糊塗,才出此下策。”
“行了。”千門山擺了擺手,語氣緩和許多,“下次要來,大大方方的便是。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早些回去。”
林冠清聽出千門山逐客的意思,卻并不惱,恭敬道:“千伯伯早些休息,冠清告辭。”
人走遠了,隻剩下父女二人。千門山似笑非笑地看着千鏡滢,“我看這小子對你倒是真心一片。”
千鏡滢拽緊了手中的紙,沒說話。
千門山故作嚴厲,眼裡卻含着笑,“真是送字帖過來?”
千鏡滢自知被拆穿,垂頭:“瞞不過阿父。”
千門山搖搖頭,把她手裡那疊紙拿過,粗粗過了一眼,歎了口氣,“能把你的字仿到這個份上,是用了心思的,這不是一朝一夕可成的,阿滢你可能明白?”
千鏡滢看着鞋尖,點點頭。
“阿父今日入宮,你可知所為何事?”
千鏡滢心中有了猜測,“和我有關?”
千門山微微歎息,點了點頭。
千鏡滢對這一遭并不意外,畢竟是遲早的事,就好比懸在頭頂的那把刀終于落下來了一般。
她眉眼彎彎:“阿父不必擔心,您也看到了,我與清哥哥情誼深厚,便是賜婚,也沒什麼的。”
千門山目光一怔,似是沒想到她會這麼說,眼底俱是狐疑:“果真?你莫要委曲求全騙阿父。阿滢放心,你隻管在家呆着,剩下的交給阿父...”
如今聖旨還沒下來,那一切都還有回纥的餘地。
他話未說完,被千鏡滢打斷。千鏡滢推着他的背往回走,“比真金還真呢。”
千門山簡直哭笑不得,“你呀你,沒大沒小的。”
千門山又叮囑了兩句,二人各自安置。千鏡滢回了房間,把先前抄好的紙拿出來,點了點,發現有七遍。其中六遍是用兩支筆一塊兒抄的,和林冠清給的三遍加在一起,足足有十遍。她把手裡厚厚一沓紙理了又理,最後還是把林冠清給的那三遍單獨拿了出來。
算了。
楚裕言沒那麼好忽悠,若是被看出來了,回頭給治一個大不敬,那就得不償失了。
她歎了口氣,把宣紙鋪平了,用紙鎮壓住。一盞青花書燈靜靜燃着,直到天明。
日光落在白字黑字間,千鏡滢緩過神,忽覺手抄得酸痛,千鏡滢把筆擱下,喚了一聲:“朝顔。”
朝顔依聲從耳房趕來,見着屋内情形,怔了神,“小姐,您一夜未睡嗎?”
千鏡滢這會覺得頭昏腦漲起來,語氣有些疲倦,“是啊,等賜婚旨意下來,我入宮謝完恩,順道把抄完的書拿給太子哥哥。”
“對了,你幫我打盆熱水吧。”
朝顔動了動唇,想問什麼,最後還是止住了話音,依聲去了。
熱水端來,千鏡滢把僵冷的手指伸到熱水裡泡着。
朝顔憂心道:“小姐,您想嫁嗎?”
千鏡滢怔忪了一陣,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隻是覺得有些突然。不過嘛...”她微微一笑,“我與清哥哥從小就認識。我拿他當哥哥,想來嫁過去,無非相敬如賓,再壞也壞不到哪去,總比抗旨強。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一紙婚書罷了,還困不住我。”
她斂了笑,“隻是這件事是清哥哥被我連累。”
有些事情,還是不能就這麼算了。
她話音剛落,忽覺身上一重,朝顔将她抱住。她聲音悶悶,“老爺夫人才剛回來多久,您又要嫁人了。奴婢也覺得,這世上的事,太不公平了些。”
千鏡滢把手擦幹了,輕輕拍了拍朝顔的背。她如今已經看開了,“好歹指了個知根知底的。若是指個地主家的傻兒子,那才真得熱鬧了。”
“小姐。”朝顔被逗笑了,她語氣堅定,“不管您去哪,奴婢都會陪着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