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宣月提起裙擺,向前款款邁出一步。怎知還未站穩,腳下一滑。她未來得及反應,驚呼一聲,整個人已跌入水中。
這一處水不深,隻堪堪到腳踝。可底下碎石堅硬,這麼一栽,直接磕到了手臂。手掌亦被劃破,頃刻間鮮血直流。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疼痛過後,是無盡的驚恐與難以置信。
眼下氣溫轉暖,汀步上絕不可能結冰。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上面做了手腳。
“小姐!”冬臨見這場面,三魂飛了六魄,連忙要跑過去把馮宣月扶起來,卻被清羽伸臂攔住。
若是沒人授意,清羽自是不敢這麼做。這個動作,幾乎是證實了馮宣月心中的猜想。她看向楚裕言,這一刻才明白,那雙目光是那麼冷。
一瞬間,羞辱與心痛交織着在心裡翻湧,幾乎要把血給絞出來。
自那日落水,她本就對水有了陰影。如今腿腳發軟,已沒了起來的力氣,她竭力不讓淚水湧出,裝作不知,“月兒一時未站穩……還望殿下恕罪。”
楚裕言未理她,已轉身離開。
她看着楚裕言這番态度,呆怔在原地,喃喃了一聲:“殿下。”
“殿下!”她向前爬了兩步,滿腔悲憤,“您為何……”
她哽咽一聲,說不出話。
她未等到楚裕言答複,隻等到回來傳話的清羽。
“我家殿下讓我告訴馮小姐,你該想到今日。希望馮小姐日後好自為之。”
清羽語氣生硬。說實在的,他對馮家人印象并不算太好,加上今日這件事,愈發覺得馮宣月心機深沉,若是用在别處也就罷了,偏偏用在害人上。
這話不輕不重,飄了下來,卻如同落在頭頂的刀刃,徹底斬斷了馮宣月眼裡最後一絲希冀。
是了,她借着皇後的勢達成目的之時,也該想過有一日别人也會利用這份勢,以彼之道還之。
這就是皇權啊。一句話能讓你得勢飛上雲端,一句話也能讓你跌進泥裡萬劫不複。
冬臨哪裡見過這陣勢?慌忙上前要把馮宣月扶起,卻被狠狠甩開。
“滾開!别碰我!賤人!”
馮宣月雙目通紅,俱是恨意,“我要她不得好死...”
“小姐。”冬臨被她這副模樣吓到,已帶了哭腔,“您先起來。”
*
千鏡滢先前在家,閑來無事,大半時間都在抄書。眼下書抄完了,一下子又閑下來。整日不是在院子裡,拉着朝顔踢毽子,就是躺在矮榻上看話本子,就這樣一連過了一個多月。
朝顔站在榻邊,垂着腦袋唠叨:“小姐,夫人讓奴婢來提醒您一句,眼下婚期将近,您多少也準備些。”
千鏡滢眉頭一跳,拿着話本子,擡起眼皮子道:“要準備什麼嗎?”
朝顔被哽了一下,解釋道:“咱們大晟,女子嫁人,喜帕是必繡的。一是展示您的女紅,二來也象征婚後夫妻幸福美滿。”
千鏡滢被後面那幾個字激起一身雞皮疙瘩。她看着朝顔,坦然道:“我不會。”
“您不必擔心,夫人一早請了繡娘過來,就是來教您的。不過夫人也說了,您若是實在不會,就試着繡兩針,剩下的...”
千鏡滢把書放下,“行了我知道了,繡就繡吧。眼下人在何處?”
她閑着也是閑的,反正技多不壓身。何況聽着有趣。
朝顔露出一抹笑來,“就在屋外。”
千鏡滢坐起身,掃了一眼花窗,正見一名女子站在屋外,瞧着三十出頭,面上施了粉黛,卻不濃豔。
她穿着水藍薄絹上襦,袖口處用天青色絲線滾了道細邊,針腳細密如絲,發間僅簪一支雲紋烏木簪,又不失淡雅。
她收回視線,“好啊,敢情你是有備而來。”
朝顔沒接話,跑去把人請進來了。
那繡娘進了屋,欠身行禮,“民婦見過小姐。”
“不必多禮。”千鏡滢打量她一圈,問:“你叫什麼名字?”
“民婦叫繡雲,是绮繡坊的首席繡娘。”
千鏡滢目光微亮。這绮繡坊她聽過,是京城第一繡紡。便是宮裡那些人的衣裳樣式,有一部分也是出自這個地方。
她來了興趣,好似看到什麼新奇的人一樣:“這麼說,你很厲害了?”
繡雲有些失笑,但還是恭敬道:“民婦五歲拿針,如今已三十有六了,這三十年來針從未離過手。”她從懷中取出一塊帕子遞給一旁的朝顔,“這是民婦前幾日新繡的,您瞧瞧。”
千鏡滢接過帕子,細細觀察過帕子上的圖案,驚歎道:“果真精細。”
“您若是願意,民婦必竭力教您。”
千鏡滢來了興趣。繡雲從笸籮取了一本小冊子,遞到千鏡滢面前,一頁頁攤開,“您瞧瞧,想要什麼樣的繡樣。”
她一邊翻,一邊介紹,“這個是鸾鳳和鳴,右邊這幅叫比翼鳥,并蒂蓮……”
這些樣式個個精緻漂亮,可千鏡滢實在提不起興趣。像什麼麒麟送子,鴛鴦交頸,光看一眼便覺得别扭。
她看了半天,最後在一幅圖上停住,“這個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