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複完來自木兔的短信,我站在原地,一時失去了方向。
可我不是不知道該去哪——我應該回家,盡早開始晚上的複習。也并非不知道路,我确信我走在這條幾乎是閉着眼睛也能安然無恙地走到家門口的路線上。
但我還是産生一種熟悉的迷茫,就好像站在霧裡,努力想要看清點什麼,終究一無所獲,除了空虛。
不應該是好事嗎。
沒有像以前一樣突然收到來自父母的‘噩耗’,習以為常的日程也沒有被打破,有的隻是木兔的好心提醒。
而且要不是看到那條短信,我還真忘了明天有人帶午餐的事情。
不過,也可能是因為習慣。
習慣了自己準備午餐,自己處理好的一切,所以就算和木兔約定在先,我也下意識自己做好明天的安排——包括午餐。
總之,應該說是多虧了木兔吧。
不管是差點浪費的午餐,還是短暫得救的僥幸。
第二天的午餐還是在天台,這是我和木兔都很滿意的地點。
“像在戶外野餐一樣!”
這是木兔的理由。
我沒有戶外野餐的經曆,不論是跟朋友還是和家人,自然也就不知道‘戶外野餐’是什麼樣的感覺。但我想,如果是和現在一樣的話,那應該是不錯的體驗吧。
盡管沒能産生共鳴,但我還是咬着三明治,點了點頭。
“嗯。”
“...”
怎麼又不說...
很好,這次我沒有噎住。
但看着那雙近到可以讓我完全看清裡面的自己的雙眼,今天的第一口午飯,我還是咽得很艱難,但考慮到這是木兔的好意,我盡量讓自己不那麼明顯。
“怎...怎麼了?”
其實他也沒有特意湊得很近,差不多是戶羽同學轉過頭來說話的距離。唯一不同的是,不是前後桌,中間更沒有用以阻隔的課桌。
是面對面,而他大概是為了看清我的反應,所以矮了點頭。
話都已經問出口,我才意識到根本沒有問的必要——
于是趕在木兔解釋之前,我又說:
“味道很不錯。”
他終于滿意地坐直了身體,我也松了口氣。
“那就好!雖然在外面的店裡試過自己烤的烤肉,但在家裡從頭開始準備還是第一次呢,我還以為會很...不過現在看來完全沒有擔心的必要。”
他是不是...得意過頭了?
“文化祭的時候幹脆申請烤肉攤好了。”
絕對得意過頭了。
但我看了看被我咬了一口的烤肉三明治,決定還是不要用商業化的餐飲标準來要求這個一看就是第一次下廚的人。
雖然...
吐司片烤過了頭,吃的時候會劃到上颚,仔細品嘗還能吃出一點點焦苦的味道,當然,不排除有人喜歡這種口感。
烤肉應該沒有提前腌制過,而且即便是我,也能判斷出肉的品質相當不錯,是不會進打折區的那種——但估計是撒料的時候沒太注意,或者就像木兔自己說的,大概是參考了自助烤肉的做法,所以放完調料後也沒有再翻炒一遍,以至于不同的肉片之間鹹度差得有點大。
但如果隻是作為上學時的午餐——
我又咬下一大口。
“哦!中島你真的也很喜歡烤肉呢!太好了!”
能在學校裡吃到烤肉三明治,已經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但我其實沒有和他比賽的意思,好吧,也可能木兔這個人吃東西本來就是這樣的,我看着他也咬下一大口三明治,和他比起來,剛才我自認為的‘一大口’,簡直是誇大其詞。
“好像...”
啊,看來他運氣不太好。
于是我默默别開頭,裝作什麼都沒看見,繼續專注于這份來自木兔的寶貴的烤肉三明治。
但木兔沒有過分挑食的習慣,尤其對象還是他最喜歡的烤肉,所以他還是咽了下去。
“...抱歉。”
不好。
我聞聲轉頭,果然看到那個眼神空洞、形狀圓得有些過分的木兔。
如果這裡是上次那個空教室,我懷疑他會毫不猶豫地鑽進檔案櫃。
“要不...我們還是去學生餐廳吧?對不起啊中島,明明你請我吃了那麼好吃的三明治。結果害你吃到這種——”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那個被他一口咬掉三分之一的三明治,又繼續用那種可憐巴巴的眼神望着我。
看上去真的很抱歉。
好吧。我承認,大部分人在吃過木兔做的三明治之後,應該會把‘很不錯’這樣的形容當作禮貌性的恭維,類似的謊話,我也不是沒有對人說過,但是...
“我是真的覺得很高興,木兔。”
可能因為在我面前的是‘那個’木兔。
面對這樣的木兔,我似乎總能以一種更接近平常心的狀态與之相處,包括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出内心真實的感受。
也是為了讓他相信,這些話百分百出自我的真心。
說完,我也學着他的樣子,看着那個塞滿了烤肉餡,幾乎都快看不見鮮嫩生菜的影子的三明治——其實後者對我來說,也同樣可貴。考慮到我根本沒有時間在晨訓之前去買新鮮的蔬菜,晚上到家也很晚,也很少趕上家裡的晚餐。
所以大部分時候,我都隻是用家裡用剩的蔬菜,來填補一天需要的膳食纖維和維生素攝取。
對了,還有雖然有點焦化、雖然會硌到上颚,但一吃就知道是早上才從吐司機裡跳出來的複熱好的面包。
以及将三明治緊緊包裹,以至于現在還溫熱着的保溫袋。
“謝謝你讓我發現,熱過的三明治其實也很好吃。”
可能是因為疲憊的上午過去,能吃到不論是食材、還是溫度,又或者是心意都彌足珍貴的食物,我很自然地笑了出來。
不知不覺間,木兔空白的眼睛裡又重新充滿色彩,還有熟悉的、在毫無阻礙的太陽光線下更加明亮的光點。
但我卻不覺得刺眼。
“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麼又用這副表情看我?”
與其自己琢磨半天,還被櫻井小姐意義不明的話越弄越糊塗,我決定幹脆問問本人的想法。
“是臉上有東西嗎?”
在聽到木兔的回答之前,我又自行想出一個令人尴尬的理由。
然後在場面冷下來之前,下意識擦向嘴角——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