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像滴入清水的橘汁,在唐家小院裡暈染出層層光影。
安生蹲在黃瓜藤架下,指尖戳了戳褚錢腫脹的腮幫子,随後把還在昏迷的男人捆在葡萄架下。
安生随手找了塊破舊的抹布,團了團塞進他嘴裡。
敞開的房門飄來炝鍋的香氣,安戍挽着袖子在竈台前切土豆絲,刀刃撞擊砧闆的節奏均勻得像鐘表裡的齒輪。
唐母往鐵鍋裡撒了把青花椒,忽然輕聲說:“冰箱裡有冷凍的臘肉。”
“我馬上切好。”安戍擡頭時,額發被蒸汽熏得微濕。
少年白皙的脖頸在照入室内的霞光下,宛如一截新藕,案闆上的土豆絲卻根根細如織針。
安生倚着葡萄架仰頭望天,蜃境的落日與外界一樣真實,甚至更加令人無法仰視。
晚飯還有一段時間,也許可以到處逛逛。
她助跑兩步蹬上柴垛,足尖在其上借力一踏,整個人便輕飄飄落在屋頂上。
“姐。”安戍的聲音從房檐下傳來。
少年倚着歪脖梨樹,手裡還握着菜刀,“閑不住了?”
安生挑眉笑了。
到底是她日夜相伴的弟弟,隻通過一個舉動就知道她的想法。
微風掀起她外套的一角,露出後腰别着的一把鐮刀——方才從唐家雜物間順來的。
“如果有特殊情況,别管他們,躲起來等我。”
安生叮囑完,不等阿戍的回答,開始在房頂上穿梭。
村莊在腳下鋪展成沉默的棋盤,安生在一間又一間房子上移動着,腳下的房蓋還殘留着白日曬透的餘溫。
明明還是白天,本該有人群移動的交談聲與孩童追打的嬉鬧,此刻卻隻有風卷着枯葉在空中打旋。
她像隻警覺的貓咪躍到一處屋頂,老槐樹的枝桠擦過腰際,帶落幾顆新鮮的花瓣。
這家的窗框有些老舊,安生倒挂在檐角,發梢垂到窗台積灰的玻璃罐前。
土炕上并排躺着三個灰影。
穿碎花襖的婦女雙手交疊在胸前,枕邊針線筐裡的頂針閃着冷光;
中年男人張着嘴仿佛在打鼾,嘴角凝固的笑紋卻像用刻刀雕出來的;
最裡側的孩童蜷成蝦米,懷裡摟着的布娃娃缺了隻耳朵。
安生輕輕叩擊着窗框。
“嗒、嗒…”
炕上的人影連睫毛都不曾顫動,就像沒了呼吸的死屍一樣。
她又掠過七八戶人家,都是差不多的狀況。
連看門的大黃狗都匍匐在狗窩裡,陷入了沉睡。
當安生試圖向村口老槐樹方向騰躍時,腳尖突然撞上無形的屏障,就像遊戲裡的空氣牆。
空氣泛起水波紋般的漣漪,震得她靴底發麻。
遠處層疊的山巒像被孩童撕碎的畫紙,邊緣呈現出模糊的鋸齒狀。
安生有些不甘心,逛起了村子的另一側。
又一側…
剩下的一側…
全是空氣牆。
這次的蜃境太小,隻有一個村子的面積。
那條來時的樹林還在,甚至壓住木闆的石塊們紋絲未動。
落日的餘晖即将在地平線消失,整個村莊竟然隻有他們三人在活動。
明明之前還有一群人跟着褚錢,在唐家的院子裡耀武揚威。
難道需要觸動什麼條件,才能再次激活那群“人形生物”?
這個蜃境裡,到底哪些才是活人?
看來得想辦法解決這個蜃境。
她的經驗雖然尚淺,這蜃境規模太小,應該……可以吧?
安戍蹲在竈台旁邊添柴,火光照得他側臉忽明忽暗:“回來了?結果不好?”
他擡起頭,看到安生垂頭喪氣地走了進來。
唐母端着蒸好的臘肉出來,招呼着兩人吃飯。
“先吃飯。”安生拍了下他的肩膀,坐在了飯桌前。
唐母将最稠的那碗粥遞給安生,米粒間埋着油亮的臘肉片。
“明天學校放假,子楚這孩子今晚會回來的。”她轉身去舀醬黃瓜,圍裙帶子松垮垮地垂在腰後。
安生明白她的意思,唐子楚并不知道自己逃學的事情敗露,一定會和往常一樣準時回家。
安生扒着飯粒,眼神卻往葡萄架下飄。褚錢的衣服被露水打濕,臉上都是木架的投影。
唐母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要不還是放了他吧,綁了這麼久,他應該不會再鬧了。”
“好,一會兒吃完飯,我和我弟就把他送回家。”
飯菜的味道不錯,安戍幫唐母收拾了碗筷,就和安生離開了。
天色已暗,村子裡的太陽能路燈運轉了起來。
昏暗的黃光,讓死寂般地環境添了幾分詭異。
四周靜悄悄地,隻有安生兩人的腳步聲。
褚錢笨重的身體正以僵硬的姿勢移動着,腳尖一下又一下地點擊着地面,安生左手抓着他,輕松如常。
這蜃境看着沒有什麼異常,兩人說話也沒了顧忌。
閑着無聊,安生說了自己在村子裡看到的情況。
“明天如果有村民跟着他繼續行動,那就證明這個蜃境是受到了他思想的影響。”安戍看向她手中的人型生物。
“如果沒行動……”安生神情有些憂慮,反問了一句。
“那我們就要加倍小心了。”安戍不再多言。
蜃境一比一複刻了老虎莊,褚錢家的位置與現實重合。
院子裡很安靜,好似一座荒廢的古宅。
安生本想把褚錢送回他的卧室,安戍不想節外生枝,住宅内也許有某些未知地風險存在。
安生也覺得應該謹慎一點,随手把褚錢扔在了别墅的門口,還“貼心”的把繩子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