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陽光在瓦片上流淌,安生兩人跟在衆人身後,踩着沾滿露水的田埂走進小院時,正看見葡萄架上垂落的秋千在風裡打轉。
三間紅磚房靜卧在梨樹蔭下,牆根處碼着整整齊齊的柴火垛,安生恍惚間竟像回到了兒時外婆家的庭院。
菜畦被劃成規整的棋盤格,韭菜剛割過一茬,斷口處凝着翡翠般的汁液。
茄子苗撐着淡紫的花苞,黃瓜藤順着竹架攀上西牆,在斑駁的牆皮上投下蛛網似的影。
安生目光掃過牆角斜靠的釘耙,鐵齒擦得锃亮,木柄卻留着經年累月的包漿,這家經濟情況應該不太好。
她剛觀察完,褚錢就帶着衆人踹開了半掩的大門。
他已經換了一套青灰色衣服,前襟沾着灰漬,面容看着有些憔悴。
褚錢手指節叩在梨樹幹上,樹皮簌簌落下白屑:“把我閨女交出來!”
身後的人群跟着起哄。
安生注意到他左手始終揣在兜裡,布料下凸起長方形的輪廓——是甩棍。
一個中年女人端着簸箕從房子走出來,正準備把新切好的蘿蔔曬幹。
“褚老闆是不是找錯門了?”她說話的語氣像在熬一鍋溫火慢炖的粥,不急不慢。
“子楚這會兒該在高中上課,褚老闆還是去别處找找。”女人把簸箕放在地上,整理了下儀容,氣定神閑地說道。
“放屁!我閨女和你兒子都不在學校,不是你兒子拐走了我閨女,她還能自己失蹤了?”褚錢根本不信她的話,語氣十分不客氣。
“褚老闆,院子裡就這麼大地方,藏不了人的。我早就讓兒子和你閨女斷了聯系,你領着一幫人過來幹什麼。”
女人聽到自己的兒子沒在學校,有些失神,還是強裝鎮定地勸着對方。
“院子裡沒有,那就藏屋裡了!”褚錢不再廢話,帶着人就沖進了屋裡。
安生剛要阻止,就被安戍拉住了,她才想起這裡可能是蜃境,還是先看看情況的發展。
敞開的房門傳出翻箱倒櫃的聲音,女人勢單力薄,隻能無助地在一旁唉聲歎氣。
過了幾分鐘,褚錢拽着女人,把她甩到了地面上,看來是沒有找到女兒。
“快說!你把我閨女藏哪了?一家子窮鬼,還惦記我閨女?你兒子是不是窮瘋了,惦記來我這打秋風?”
褚錢的态度與之前截然不同,也許是因為蜃境的催化,情緒暴躁了不少。
女人根本不知道兒子今天逃課,隻能耐着性子繼續解釋着。
褚錢就是不信她的話,吩咐了一聲,場面立刻失控了。
人群躁動了起來,開始砸起了院子裡的東西。
奶奶的!沒王法了?
穿膠鞋的老漢剛要掄起鋤頭砸向葡萄架,安生閃身上前手腕翻轉搶走了農具。
鋤頭柄在她掌心轉出半輪滿月,老漢踉跄着跌進韭菜地,壓塌了一片。
安戍已經扶着寡婦退到房門,脊背繃直把女人護到了身後。
“都住手!”安生大喝一聲。
就算是蜃境,這麼無法無天的作為,她也看不下去了。
褚錢眼底泛着異樣的光芒,明顯已不認得安生。
他掏出甩棍挾着風聲劈來時,安生反手舉起農具迎了上去,鑄鐵與精鋼相撞迸出火星,震得褚錢後退了幾步。
鋤頭在安生手裡舞成了遊龍,又撞在一個壯漢胸口,那人倒退幾步,正好和褚錢跌在一起。
安生轉身橫掃時,鋤柄勾住牆邊的耙齒,借力将另一個人甩上柴火垛。
安戍忽然高喊:“姐!小心背後!”
褚錢已經爬了起來,他氣的太陽穴暴起青筋,大吼着沖了過來。
咋滴?打架還帶配音的啊?
安生鞋底碾過滿地梨花,淩空躍起躲過甩棍,并指成刀劈在褚錢後頸,男人像截被砍斷的樹樁栽進黃瓜架下。
主心骨被一頓胖揍,鬧事的衆人立刻連滾帶爬地跑出了院子。
“别跑啊!還有人呢……”
安生伸出的右手在空中滞留,望着空蕩蕩的院子,呆愣當場。
架子下還有個人呢,你們跑的時候倒是帶走啊!
剛才下手的力道沒有留情,褚錢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蘇醒。
安生任由他躺在地裡,轉身和安戍收拾起了院子。
女人攥着抹布站在堂屋門口,細碎的陽光透過窗戶爬上她發間的一縷銀絲,将那些欲言又止的謝意染成淡金色。
這個早年喪夫的女人辛苦了半輩子,早已堅韌不屈地性格在安生兩人的幫助下,終于松懈了一角。
安生走進屋子拎起歪倒的凳子,花瓶裡斜插的野菊正簌簌往下掉花瓣,方才混亂中有人碰翻了飯桌。
“使不得使不得。”女人慌忙去接安戍手裡的笤帚,少年卻已蹲身将碎片攏進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