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靡暗，隻有角落中擺着的幾盞蠟燭閃着幽光，昏黃黯淡。

白色的窗幔在隐隐飄動，似是被風吹起，但是房中沒有風，僅僅站着一個小厮。異香撲鼻，但是小厮宛若沒有覺察般，任由床上的人呼吸微動，将異香吸入體内。

于是，船上的人還沒有醒來，便隐隐有了躁熱之感，輕輕翻動着身子，驅除消散身上的灼熱。

蠟燭也不似專門用來照明的，橙黃跳動的火焰中閃着時明時暗的猩紅，或者是蠟燭本身的色彩，抑或是幹涸的血迹，久盯一會，便覺觸目驚心。

床上的人處在陰影中，淺黃的光線籠罩不到床上修長的身姿，床側站着的人全神貫注地注意着床上的動靜，這自然是主子交代下來的任務，但是那雙眼中潛藏極深的欲/色讓人尚未可知是否含了一絲私心。

雲清甯從暈厥中醒來，身子被厚重的棉被壓實，帶來輕微的窒息之感。她左右轉頭，試圖驅散頭部的昏沉，突然察覺光影下一雙極深沉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她，不曾挪動半分，甚至連眨眼的頻率都比往日少了幾分，有些瘆人。

雲清甯被盯得一驚，瞬間轉過頭去。

又過一會，帶着被打暈之後頸部絲絲縷縷的疼痛，雲清甯掀開沉重的被褥，坐起身來。方才躺着還沒有多少知覺，此刻知覺逐步蘇醒，感官也變得敏銳起來。

鼻尖輕輕聳動，一股奇異的藏在空氣中的暗香被準确地嗅了出來，雲清甯擰了擰眉，眨眼間便明白了這香的作用。

隻是，這劑量，似乎有些太大了。

這一款的春藥制成的香粉真正想要做到的便是無形無味，讓人感受不到空氣中隐隐有這種香氣存在。這款香粉在市場上是被明令禁止的東西，甚至早在二十年前，皇帝就将将其發明出來的人抓進大牢，沒過多久又抓了一批大肆售賣的商賈，和暗中推廣的官員，一同将他們處死了。

殺一儆百。

至少這東西在明面上是再也沒有流通過了。但是好東西可能失傳，這種不讓流通的禁品倒是極易流傳下來，至少雲清甯至少見過這東西不止一次，為此她善心大發殺了好幾次人。

但是用在她身上還是頭一次，還是如此大的劑量。

暗色中，她的身體早已變得不對勁，體内四肢百骸流轉的灼熱被帶往全身，血液流經的每一處都燥熱起來，眼神逐漸迷離，一抹绯紅爬上兩側臉頰，臉變得如往常發燒般滾燙。

她清了清嗓子，指尖微動，片刻的疼痛讓她有了半分的清醒，眼神也變得清明了幾分。

腦中的灼熱仿佛岩漿流淌，遮住了大半視線，眼中除了一個模糊的站在床邊的輪廓，一切都化為了虛影，朦胧虛幻。

眼睛又眨動一次，空氣中傳來火苗竄起的噼啪聲，驚擾了一片的寂靜。

雲清甯終于開口，似是崩潰：“為何要如此，為何要對我這般？”

即便看不清晰，雲清甯仍舊執着地盯着眼前守着的小厮，聲音中帶着不易覺察的抖，眼神迷離間，小厮很容易看到她眼中的所有情緒，即使暗室隐藏埋葬了許多東西，但是那雙澄澈亮堂，似乎讓一切罪惡無所遁形的眼睛，将情緒明明白白地寫在眼睛上，叫人很難不注意到。

侍衛之前也常常幫林齊做事，特别是女子昏迷的那段時間，幾乎都是由他看顧的。但是他極少看到醒來後的女子是這副表情。

大多都是迷茫無助，不知為何就到了這般田地，還需要發一會楞，回憶一下被打暈之前的事情。

但是雲清甯全然不是這般，她那雙杏眼此刻盯着她，眼中雖有迷茫，但還有一種不被此刻環境影響的清醒。

小厮難得心神皆震，有一刻沒有反應過來，忘記了言語。

以雲清甯的功夫，極少能夠被人掣肘，何況這般一個隻學了皮毛的小厮。

隻是如果不這般，她還能林齊把她打赢，然後強迫她到這種地方來嗎？

雲清甯隻好将計就計。

不過她也是真的被打暈了，隻不過整個莊子的丫鬟小厮都相當于同她一邊，她才敢這般動作，被人點了穴位。

額前的碎發被額上冒出的汗珠染濕，雲清甯一隻手擡起，捏了捏方才被點穴的地方，痛感其實已經消失，但是她需要靠這個動作遮掩住另半邊的動作。

從袖中隐蔽處滾出一顆極小的藥丸，趁着小厮怔愣，雲清甯飛速将其塞進嘴中，幹噎下去。

隻是藥物沒有這麼快起效，雲清甯皺皺眉，換了一個地方掐，她用裡邊的那隻手掐住大腿内側的肉，此刻疼痛成了次要，雲清甯首先要保證的便是清醒。

看着小厮的樣子，應是提前服用了解藥，依舊一切正常。

林齊此刻應是出去了，隻留了最為信任的手下，看守在這。

雲清甯稍稍擡了擡腿，動作幅度極小，小厮并沒有看出。片刻，她眉眼間帶上幾分思索。

還是得拖一會兒，以她現在這樣酸麻無力的四肢，不可能打得兩個人，盡管兩個都看起來不算太強，可能她還高估了兩人的實力。

等着四肢力氣恢複，藥物帶來的負面作用逐漸消退，小厮終于從震驚中蘇醒過來。目光仍是停留在雲清甯身上。

一眨眼的功夫，他突然發覺雲清甯眼中的清明似乎更增幾分，内心不敢置信，他立馬又将注意落在了那雙眼睛上。

但是此刻那雙杏眼依舊迷離，迷惘欲/色參半，仿佛一切都是錯覺。

小厮心下便将其歸咎為雲清甯給他的異樣感讓他此刻還沒有回過神來。

他緊了緊手，摒棄此刻心中的雜念，終于回答了雲清甯的第一個問題。

“雲小姐稍安勿躁，我一個下人隻憑主子吩咐，待會主子便回來了，待會主子會跟你解釋的。”

但是雲清甯聽他說完這番話，眼中的恐懼強烈幾分，杏眸微睜，漂亮的雙眼完全顯現出來。此刻藥效似乎全然爆發了，恐懼被情欲取代，全身似乎是一塊倒在地上的蜂蜜，被千萬隻小螞蟻啃噬，半刻不停歇。袖中雪白的手臂伸出，雙手互相扣撓着，片刻都得不到疏解。摩擦間，大片玉色肌膚外露，小厮本來眼神就算不上清明，此刻更是眼神發直，片刻不離地盯着面前的美人。

雲清甯一邊假裝藥效發作，一邊想着以前的另一件事——她第一次見到這藥的實物之時。

如今這般扮相，會被小厮看不出來，全依仗着那時她的一些經曆，也算她難得行善做得一件好事的回報。

前兩年的一個夏日，也是和徐落一同出街。酷暑躁熱，青州更是酷熱難擋。

青州的熱黏黏糊糊，熱氣都粘在身上，像大雨落下水珠黏在衣服上。即使再熱，濕氣也揮之不去，蒸發的水又隐沒在空氣中，再次出現是在人的衣物和身體的些微空隙中，所以夏日晌午，幾乎沒有人上街，周圍靜悄悄的，隻有一段接着一段的蟬鳴，襯得街上更加寂靜。

如果碰上了聽覺靈敏的人，那就是所有需要言語交流的事無所遁形，一切擺在明面上。正巧，雲清甯便是那般的人。

雲清甯在午睡鼾聲，水流嘩嘩，木椅吱哇中，準确聽到了小聲密謀的交談聲。

暗無天色的小巷中，一切緊密進行，伴着陣陣的蟬噪，根本想象不到會有人鑽進巷中找得他們。

最後一步便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雙方拿出準備好的東西，雙手同時遞出，下一步便是拿貨走人了。

顯然，他們得不到那個機會了。

交換的那一刻，他們手上突然輕飄飄的，看着手中的空蕩蕩，兩人同時往巷口的方向望去，隻見一個長得極好看的清冷女子站在離他們稍遠處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