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雪回被程破虜握着手腕,未能避開他的動作,卻是擡頭,直視他雙眼說道:
“程将軍與樹妖沆瀣一氣時,可沒這般體貼。”
說完忽然扯下狼裘大氅,重重甩在程破虜胸前,然後抽身轉向燕绛,凝眉問道:
“道士,你此去軍營中,可有探查到。
.......蕭定景的死訊是否屬實?”
燕绛見聶雪回轉向自己,眼底金芒倏然亮了幾分。他上前一步,聲音裡帶着幾分難得的輕快:
“我去那所謂楠木棺材一看,那什麼蕭定景的屍體,根本是一塊破木頭,想來是個障眼法。”
他說着瞥向程破虜,唇角勾起一抹譏诮弧度。
程破虜靜立一側,狼裘披風仍搭在臂彎,目光卻始終凝在聶雪回側臉。見狐妖微翹眼尾掃來,似在詢問。
程破虜指節輕叩刀鞘,狼瞳中閃過一絲幽光,說道:
“那日我帶領親衛,追尋跑出營地的蕭定景。誰知他似有誤會,回營途中,竟獨自駕馬逃開了。
正是深夜,月黑風高,他慌不擇路間,連人帶馬墜了崖。
那懸崖深不見底,我怕太守痛失愛子,卻連屍體都無,所以才搞了個障眼法,讓太守用以祭奠。”
聶雪回聞言不由皺眉,心知他這話怕是半真半假。
程破虜應是早就收買了親衛,欲在歸途中殺害蕭定景,卻被蕭定景察覺逃脫,追逐至懸崖邊,才被迫跳崖。
而那具假屍體,怕不是用來刺激太守,方便程破虜奪取兵權。
程破虜凝視着臂彎上狼裘,想着剛才聶雪回批着,仿佛被自己氣味包圍的模樣。
他俯身緩緩靠近,皮甲下的肌肉線條流暢,粗粝指腹勾起一縷青絲,在指間纏繞把玩,輕聲說道:
“黑山兇險......不如我帶兵馬與你同去?”
話音未落,卻被燕绛嗤笑打斷:“哪裡需要你,我自然會陪雪回同去。”
程破虜目光冷冽,視線掃過燕绛那破爛布衣,和腰間斑駁的舊酒壺,唇角勾起一抹譏诮:
“雪回是定景舊識,如今我義弟亡故,我自然要替他照顧故友。
不知你這流浪天涯的道士摻和什麼?”
燕绛聞言,卻是劍眉一挑,反而笑開道:“真正不巧,我也承諾了替人照顧雪回。”
說着燕绛想到甯采臣,覺得這破書生總算有點用處,繼續道:“你那義弟蕭定景,不過是泛泛之交,而甯采臣.......”
燕绛掃過聶雪回,語氣有些艱澀說道:
“卻是和聶雪回已經定情......就算是因為他人照顧,也是我這邊更理所當然。”
定情一詞一出,燕绛便頗有些消極,拿起腰間酒壺痛飲一大口,喉結滾落之間,他扯出一抹難看的笑。
卻是在勉強安慰自己,如今甯采臣身處千裡之外,眼前這個半妖将軍,倒是更為礙眼些。
程破虜聞言瞳孔驟縮,唇抿成線,深刻眉目下陰翳厚重,猛地轉身想向聶雪回求證。
卻見聶雪回後撤遠離,雪白衣角翩跹而去,說道:
“程将軍的照拂,雪回怕是消受不起。
連有恩之人也能算計謀劃,讓人如何敢相信?”
聶雪回轉身朝燕绛走去時,道士眼底倏然亮起金芒。他唇角不自覺地上揚,眉宇間積壓多日的陰霾,如見朝陽般消散。
“雪回......”
燕绛向前迎了兩步,眼見銅制酒壺撞出清越聲響。
他此時懶得理會,那僵立身後的程破虜,隻覺胸口那股凝滞多日的郁氣,在這一刻盡數化作了繞指柔。
見這兩人身影,一同踏出這大殿,一人桀骜不羁,一人如雪間清風,仿佛十分相配。
程破虜緊緊攥着手中狼裘,其上仿佛還殘留着清淡香氣,灼得他妖血沸騰。
程破虜綠瞳中滿是殺氣,聲音淬冰地開口:
“樹妖,蕭定景多年來金尊玉養,想必滋味不錯。
.......正好送你,恢複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