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怎一個鮮嫩了得。
這張臉,任何人見了都是該喜歡的吧?
他素手附上銅鏡,失神地描繪着其中輪廓。突然,院内傳來一陣嘈雜,話語聲由遠及近:“娘子,人就在屋内,我出門時特意給門上了鎖,他跑不了的。”
娘子?這若是闫家,那來人莫不是闫凝?
他的眼睛驟然明亮,唇角翹起。思忖到此處,謝懷望着鏡中樣貌,停頓片刻,飛快地取下束發帶,任由一頭潑墨黑發飄灑而下。
至此,他再度觀察一二,依舊覺得不夠,又朝着自己雙頰拍打。
與此同時不忘耳聽八方,趁着人進門來前一刻,動作快而急切地把銅鏡塞入枕頭下。
門簾被人從外撩起,一簇光照耀而來,他順勢望去,眸光觸及到那人面容,緊張到呼吸停滞,眼眶兀自紅了一圈。
是她。
——
而現在面對此情此景,謝懷偷瞄神色不明的闫凝,猜測難不成自己真的暴露了?
他并非有意想騙人,想到上輩子自己實話實說,不出半月便被送走的經曆,他下意識找了個借口。
可怎有人就能這般鐵石心腸。
謝懷默了默,他知自己長相幹淨漂亮,外表看着如十幾歲不知事兒的少年,實際上此時的他比闫凝還要虛長兩歲。
他刻意地攏起被褥,将自己團成一個湯圓狀,包裹得半張臉隻留下雙眼,讓闫凝隻能看見他眼窩處布滿晶瑩濕潤。
似乎是遭受委屈,又不想開口辯解的受氣包,嬌氣的不得了。
闫凝伸手接過一旁侍女遞來的茶水,微不可聽地歎了口氣,她拿這種性格的人是沒有一點辦法。
若是讓她母親知道,撿來的人是這般驕矜爛漫性格,怕真會把人留下将養。
還是要趁早查明病因,早些把人打發了好。
想到東邊廂房香竹院還住一位魏郎君,現在又養了一位,要是被縣城裡的人知曉,她怕是要被人罵水性楊花、不知羞恥。
金輝突破幕簾,将室内披上一層華光輝煌,侍女沁雲領進一位背着藥箱的郎中入内。
郎中掃了一圈人,最後将目光落在闫凝身上,他捋了捋嘴邊灰白參半的羊山胡子道:“闫娘子,你請老夫來是要為榻上這位醫治?”
闫凝朝老郎中款款施禮,“正是,這位是我與母親上山祈福所救,昏迷至今才醒,不知是何故,記憶全失,這才請您來醫治。”
埋進被子裡的謝懷可憐樣褪去,想不到這郎中來的如此之快,竟不給他思索對策的時辰。
老郎中依禮上前,将自己藥箱擺放在桌子上,“按理說,郎君可能是傷到頭部,所以才會丢失記憶,我先在郎君頭上找一找穴位,紮幾針看一看。”
他鋪開的布兜裡裝滿各色長短不一的銀針,謝懷隻看一眼,回過神來便覺身上大汗淋漓。
他可沒病,瞧郎中眯着眼的樣子,就知他是個不知名的山野大夫,可别是将他沒病紮出病來。
“我隻是失了記憶,又無其他症狀,這般長的針紮上來,我怕是要丢了性命。”他這樣想着,也這樣說了出來,一張白淨臉上怒氣沖沖,看着闫凝好似要将她盯穿。
疑似在控訴她是不是在故意為難人。
闫凝順其自然地望向那排銀針,冷冽光芒從針尖上綻放出,最長的約有小臂長短,她略微挑眉,“陳大夫不如先給他把脈,看他是否有内傷,我從山上撿他下來時,正直山上雪未消。”
“也罷,看小郎君如此懼怕紮針,那就先看看有無其他病狀。”陳大夫和藹可親地笑了笑,無意間給謝懷的話找了一個恰當理由。
謝懷心下為逃過一劫松了口氣,不過仍然不敢輕易懈怠,佯裝被挑破害怕借口,月牙眼中堆積出不悅,順勢睨了一眼郎中。
一句謊話百句圓,他不得已的扯謊,開始變得不受控制,隻能借謊圓謊維持下去。
謝懷掀開左手腕的衣袖,任由郎中搭脈檢查,私下目光卻早已移至一旁靜候診斷結果的闫凝身上。
上蒼垂憐,降下神迹,讓他重回遺憾發生之前。
他心間的那輪皓月尚未隕落,那自己一定還有機會搏一搏。
即使她早就定下親事,可那厮絕非良人。
他甘願不要未來,隻想與她相聚一回。
謝懷柔下眉眼中的焦躁,隻瞧見闫凝着急他身體情況的摸樣,即便他知道,她隻是想自己快些好,然後順理成章把自己攆出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