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熱鬧,人群往來熙熙攘攘,跟在馬車最後方的身影影影綽綽,讓人看不真切。
“若擔憂,叫人上車。”魏楚之悶聲吐字。
闫凝頓住手上撩開簾子的動作,“隻是看看外面風景,風筝節快到了。”
街頭巷尾處,家家戶戶門頭上高挂起各式各樣的紙鸢,魏楚之神情一怔,似乎陷入某種回憶中。
過度遙遠的記憶似水流年,翻江倒海地席卷他的神經。魏楚之手指扣在馬車座位上的軟墊上,麻布所制的外裹他指尖用力一刮,便成絲成縷。
魏楚之不知該如何去描繪自己心口那處酸脹感,他深知自己愧對闫氏對自己栽培,所以上輩子他被後娶官家女利用殆盡後,像條畜生一般慘死在郊外。
這大抵便是他的報應。
直到臨死之前,他才知道自己隻是旁人家裡養出的一條狗,用之即棄。
再次重回多年之前,他以為這次自己能夠好好把握機會,可那懷郎君,又是從何處冒出頭來?
魏楚之忍下許久怨氣,到此時,方才覺氣不過,連話中語氣都帶些酸味,“我倒是見你失神,還以為是擔憂那小郎君。”
猝不及防被點中心思,闫凝掩耳盜鈴地躲開他的視線,“怎會,他不過是個受傷的外人,魏郎君不會信了那侍女挑撥離間的話吧?”
他信不信是二說,闫凝倒是真有些擔心懷郎君獨自一人在外,以往都有淮竹跟着,因那侍女一句話,她不敢太過照拂。
闫凝歪着腦袋蹙着眉,少許無奈蕩在眉宇間,魏楚之手指微動,不想去揭開她心下那點隐晦。
一時無言,馬車安穩回到闫府,魏楚之借故會廂房溫書,實際上是讓小厮去打聽那西廂房郎君的事情。
俨然前幾日小厮的話還曆曆在目,當日不覺明曆,而今細品,想到緣來鮮門前看到兩人執手相看那一幕,魏楚之身上戾氣更深。
那小厮對他的話唯命是從,自然不敢怠慢,步履匆匆自門而出。
闫凝先回自己房中,轉身看到沁雲跟進來,便問起懷郎君來,沁雲左右而言他,最後眨巴眼睛揶揄主子道:“娘子這般着急,可是心疼被你拉下的人啦?”
闫凝氣鼓鼓地去捶她肩膀,“你個沒大沒小的,我是主子還是你是主子,我是想讓你去煎藥,别等會當誤時辰。”
她欲蓋彌彰地推着人出門去,沁雲俏皮地點着頭,“好說好說,淮竹可跟着人呢,必定不會讓小郎君出事的。”
闫凝說不上自己面對待懷郎君是什麼心情,對比先前的排斥厭惡,現下會下意識去關注他。
可那種并不帶半分輕蔑的探究,隻是來自好奇,好比他在書肆的一展畫技時,那樣大放光彩之際,引去她的目光不過是輕而易舉。
闫凝歎息出聲,打發走沁雲,她又想起魏楚之,總覺他與先前有着天壤之别。
她從書架上随手拿下來一本冊子,掀開書頁上自己的日常記錄。
上面是一些簡單日志,可闫凝最初目的是為了記下懷郎君在闫府的衣食住行費用,管家不易,她分厘必究。
而其中提及到魏楚之的隻有寥寥幾筆,大多篇幅還是在突來乍到的懷郎君身上。
可這短小篇幅前後矛盾,雖都是一樣冷漠如初的俊雅面孔,然那通身氣韻的變化,她隻要沒有眼瞎心盲,總也是能發現不一般。
她頭疼地捂着額頭,這正是她忽然不想與魏郎君親近的原因。
那日魏楚之展露出與她親近之意,她起先以為是對方願意接納自己,再看,總是心底有抵觸。
她莫不是真被阿娘的那些話影響到了?
她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坐在書桌前長籲短促,腦子裡亂哄哄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闫凝知曉,自己心中決計是對那懷郎君是沒有非分之想,母親卻是分外看好。魏郎君又奇奇怪怪,讓人難以捉摸。
她以手支起下颌,雙眼無神地望向門外,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敲打在桌案上,有節奏的咚咚聲響徹房内。
突然,房外響起聲音,闫凝神遊天外間,不曾第一時間發現。等意識到時,門外已經闖進來一個身影。
“凝姐姐,我聽說扶搖鎮上有一年一度的風筝節,你看我在集市上買的紙鸢漂不漂亮!”謝懷興緻沖沖地從外跑來,闫凝驚地忽地從桌案前站起來。
手忙腳亂地把作案上的東西收入書架,這些日志若被旁人看到,指不定以為她心思不純呢。
哪兒家姑娘會特意用大篇幅筆墨記錄一個人的一言一行,此舉落入旁人眼中,還以為她是什麼為愛瘋魔的癡男怨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