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棠頭腦昏沉,喉嚨幹澀,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淺色帳頂映入眼簾。
雪白柔荑伸出錦被,薛玉棠揉着有些疼的太陽穴,軟綿綿的身子連使力都費勁,昨夜的記憶十分模糊,隻記得在案邊喝悶酒,素來不擅酒力的她,竟喝了兩小壺酒,然後醉得一塌糊塗。
“姑娘,您醒了?”
素琴的聲音從羅帳外傳來。
一隻手輕輕撩開羅帳,強烈的光線從雕花窗戶刺進來,照入羅帳,晃得薛玉棠下意識偏頭閉眼,擡手遮擋刺眼光線。
“水。”薛玉棠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幹澀的喉嚨刺得發疼。
素琴扶她起來,靠在床頭,去桌邊倒了杯溫水回來,服侍她喝水。
嗓子舒服很多,薛玉棠昏沉的腦袋裡一團漿糊,摸了摸有些疼的脖子,黛眉輕蹙。
她捧着水杯發了一會兒神,問道:“幾時了?”
素琴拿走空杯,“快午時了,廚房備了養胃的清粥小食。奴婢伺候姑娘梳洗吧。”
竟睡到了這個時辰,難怪脖頸有些不舒服。
薛玉棠揉着側頸軟肉,殊不知烏發遮蓋下藏了枚指甲蓋大小的吻痕。
昨兒醉後,想必是丫鬟伺候着擦了擦臉,然後夜裡出了汗,身上有些粘黏,她道:“我要沐浴。”
素琴立即出屋,吩咐了下去。
薛玉棠揉了揉額角,掀開錦被,趿鞋下床,不适感讓她皺了皺眉,垂眸看了眼,不禁泛起疑惑。
素琴昨夜怎麼毛手毛腳的,把亵褲都給她穿反了。
寝衣換得亂七八糟,扣子都系錯了一個。
小衣也忘了給她穿。
薛玉棠拉下羅帳,紅着臉回到被窩,将亵褲脫下,重新穿好。
*
未時三刻。
馬車在顧府外等候多時,素琴抱着三幅卷起來的畫,跟在薛玉棠的身後,進了馬車。
馬車平穩地駛出巷子,薛玉棠靠着車闆,指尖輕輕按揉眉心,宿醉後很是疲倦,往後可不能如此了。
素琴抱着畫卷,小心問道:“姑娘,咱真的要把夫人的畫賣了?”
這次來京城,姑娘帶的盤纏綽綽有餘,就是買座小宅子也有剩的,素琴着實不明白姑娘的這番做法。
薛玉棠堅定地點頭,清楚地知道她要的是什麼。
京城裡有一位姓包的小生,遊走于城中各處,消息靈通,無所不知。
薛玉棠先去找了包小生,花了一筆不菲的錢财,托他辦一件事,盡快将她畫藝精湛的消息傳出去,并有幾分冷溪的風采。
冷溪是禦史大夫沈世宗最喜愛的畫師,擅畫山水,筆鋒劈出嶙峋石,懸瀑凝結三千尺,常常一畫難求,然而這一丹青聖手,神秘莫測,好似墨中谪仙,無人見過真面目,且十七載春秋未現新墨。
包小生手裡拿着小劄和筆,停止一切書寫,搖頭果斷拒絕,“不幹,姑娘倒是聲名鵲起了,卻獨獨影響我的名聲。”
筆杆将桌上那堆金銀往外推,他一副說一不二的模樣,堅定道:“我包小生不是見錢眼開之輩,這些年攢下來的名聲,經不起這般霍霍。”
“實不相瞞,我乃冷溪關門弟子,奉師命來京城,有要事要辦。”薛玉棠拿出一卷畫,幽幽的松煙墨香襲來,畫角半枚褪色朱印‘冷溪’二字赫然映入眼簾,“且看這題跋,此雲壑林泉圖乃家師十三年前所作。”
“你是冷溪的關門弟子?”包小生不可置信地看着薛玉棠,俨然是不相信她的話,“據我所知,冷溪二十幾年前就離開京城了,從此了無音訊,期間可沒收過什麼徒弟。”
“家師厭倦了世間繁華,早已隐居山林,自是沒有音訊。”
薛玉棠将自己的畫拿出,“眼見為實,這畫風是否與冷溪一脈相承,細看便知。”
“事從權急,我才不得不走此捷徑,借您之手,名聲大噪,誰人不知您包小生是京城的萬事通,消息又快又靈通,連官府都自歎不如。”
包小生的嘴角揚起一抹弧度,到底是見過世面的,這些熟悉的贊譽在内心早已掀不起波瀾,隻是聽着她的話,慢慢打直了腰背。
薛玉棠再添了兩片金葉子,往他面前推去,“事成之後,另有重謝。”
包小生仔細看了看兩幅畫,又打量一番薛玉棠,勉為其難地歎了聲,收下金葉子,無奈道:“既然如此,我便幫幫你。”
薛玉棠莞爾一笑,示意素琴将畫卷收起來,離開前,包小生忽然叫住她。
“你們這些喜愛畫畫的,總愛去山澗溪畔,看你托我辦事的份上,我勸你一句,最近别進山啊。”
薛玉疑惑,“為何?”
“你甭管,記住就行了。”包小生拿起小劄,又開始寫寫記記。
“多謝提醒。”
薛玉棠記在心上,道了一聲謝後,帶着素琴離開了。
馬車改道去了京城最有名的字畫店點墨齋。
*
“冷溪的畫,姑娘不賣,卻要賣自己的畫作,這冷溪的畫可值錢多了。”
掌櫃的經營這鋪子三十年,當初冷溪的畫作還是經他之手賣出去的,隻是冷姑娘神秘,每次都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他細看之下十分确定那畫乃冷溪真迹,但對薛玉棠的做法不理解,伸手比了個數,“她的畫,少說也有你的十倍!”
薛玉棠抱着冷溪的畫作,猶豫一陣,道:“這畫,我倒是可以考慮考賣,但有個條件,我需見一見賣家,再決定是否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