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漣青站了許久，腿上雖勉強用棍棒支撐着，卻仍隐隐作痛，若不是她趁着應對往來人群的空閑之際，悄悄往斷腿處輸送些碎片之力，恐怕站上一天，這腿，就要廢了。

而望月等人，皆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就這樣過了半日，還未到吉時，木漣青早已腹中空空，一整日滴水未進，讓她喉嚨變得幹澀，開始還贈言幾句，到後來便隻淡漠的看着人群。

有做簡單儀式之人立在她身旁，還是那身赤衫黑裳的模樣，一手執一桃木劍，在交了香火錢之人頭頂上方揮舞着，以作辟邪之用。

揮舞桃木劍的人換了幾個，就連望月也去歇了半個時辰，唯有木漣青如同假人一般，筆直地站在台子上，供人敬仰，受人瞻拜，木漣青知到此番自己不過是個吉祥物罷了。

站着無聊之際，她素手一翻，往一人眉間輕點，便去祛除了那不知為何生出來的黑氣。

說來也巧，這黑氣，竟對體内的綠光子大有裨益，一直匮乏的綠光子，得以補充些許，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将這些綠光子用在斷腿之上，恐身旁之人驚疑。

日頭偏西，天色漸晚，木漣青一直強撐着，蒼白的臉被妝容覆蓋着，看不出半分。

時辰将到，她原本以為這漫長的儀式即将結束，自己也能稍作休息。

然而，一聲洪亮的“吉時到”從台下傳來，周圍的氣氛陡然變得神秘起來，台下衆人的神情也愈發肅穆。

有一帶着惡鬼傩面之人跳上台來，嘴裡嘟嘟囔囔，似是在占蔔吉兇，偶爾也會與木漣青交談幾句，似是在引導她說出夢中神嗷大人降臨之事。

木漣青面無表情，應答幾句，那人瞬間變得瘋瘋癫癫起來，在台子上又蹦又跳，揮舞着手中的桃木劍，大喊着：“吉兆，吉兆，此乃吉兆！”。

他猛地拿起桌上的酒壺，喝了一口，又舉起火把，将口中的黃酒噴出，霎時間，熊熊大火在台子上方顯現，又轉瞬即逝。

而後他丢下手中之物，張開雙手，朝天大吼：“是驅疫！”

至此，儀式才正式的開始，隻見台下的人群自動分成了兩撥，人群之中走出四名長相兇悍的男子，身着黑色長袍，頭上戴着能遮住人雙眼的熊皮面具，面具上的熊眼由黃金裝點，栩栩如生。

他們步伐張狂，跳上台來，或手持長戈，或揚起盾牌，手舞足蹈，姿态矯健，仿佛正與無形的疫鬼激烈搏鬥。

又有數百名紅巾裹頭，黑袍加身的童男童女，如潮水般從台下蹿出，各個手持桃木弓，搭上用棗樹制成的箭支，對着空中一陣亂射，随後又從懷中掏出五谷豆子，用力地四處播撒，試圖以此驅散疫鬼。

最後，一位身着朱衣黑袍的女子，手持着用蘆葦末梢制成的掃帚，做打掃之态，似是在清理最後的疫鬼。

複雜的儀式進行到了最後，木漣青站在一旁，臉上神情愈發的淡漠，不過機械地見證着這場荒誕的儀式。

心中不免冷哼，難怪于大人今日始終未曾露面，隻派了那方無亦前來查探一番，鬼神之說，終究荒誕無稽。

她不由得望向台下密密麻麻的百姓，隻見衆人眉間或多或少都萦繞着那黑氣，可這樣的人，是萬不可能登上高台，接受洗禮的，隻能趁着主儀式之際，撿來些驅疫的豆子，摻雜在平日的飯食之中，以沾恩惠。

木漣青唏噓不已，今日這場儀式，不過是為了攫取鄉紳們的金銀财帛罷了，隻願那方無亦能做到真正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而不是讓這場鬧劇淪為權貴斂财的工具。

儀式接近尾聲，接下來便需點火，台子中早已用桃枝搭建起了一方巨大的篝火堆，在數百童男童女的歡呼聲之中，方無亦手持一燃起的火把，騎着一匹棕紅色的大馬出現在了人群之外，他風馳電掣，騎着馬繞着高台狂奔了三圈，何等的意氣風發。

而後勒住缰繩，在木漣青身前停下，将火把遞給了木漣青。

火光搖曳之下，映照出方無亦那張清秀的臉龐，明暗交錯的光影投在他潔白無瑕臉頰上，他雖稱不上十分英俊，但那一雙丹鳳眼中卻靈動無比，輕眨雙眼，濃密的睫毛在火光的映照下如蝴蝶振翅，似笑非笑間，方無亦對着木漣青到：“使者大人，請。”

木漣青不動，突而想到什麼，眼中閃過一絲光芒，手中碎片光子聚集，刹那間，黑霧彌漫，黑光再次從她身上蔓延開來，在方無亦略顯震驚的神情之中，木漣青的臉上幻化出一張黑色面具，一雙泛着銀光的獠牙堅硬無比，詭異異常。

方無亦有些許呆愣地舉着火把，明滅之中，透過略顯詭谲的面具，看到了木漣青那雙愈發碧綠通透的眸子，心中震驚不已。

台下衆人見狀，紛紛高呼跪拜，木漣青略一擡手，朝着虛空中一揮，手中一道黑光閃過，遠處那方篝火堆瞬間燃起黑火。

“神嗷大人，神嗷大人親臨！”台下一衆百姓大叫着，“神嗷大人親臨點火之儀，疫病定能祛除，徐家莊有救了！”

而後，在衆人的呼聲之中，木漣青似是完成任務一般，雙眼一閉，倒了下去。

等到察覺被人抱回了房中，躺在軟塌之上，木漣青才緩緩睜開了眼，盯着床沿上帷幔，無力之感湧上心頭，鬼神之儀實在累人，等到周圍都安靜了之後，木漣青才敢徹底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