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不厭正在瘋狂地逃跑。
身後是震天的喊殺聲,奔跑的腳步聲,铠甲的撞擊聲,以及凄厲的慘叫聲。
到處都在死人,到處都在殺人,血肉白骨并着淋漓鮮血漫天飛灑,彙聚成一股尖銳的恐懼朝他撲殺而來。
“太子在那裡,追!”
“烨王有令,殺一個皇族賞十兩黃金,殺啊!”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離不厭臉色慘白至極,幾乎要忍不住嘶聲嚎啕。
他隻是一個七歲的孩子,因為皇帝膝下隻有他一個孩子,自小被立為太子,養尊處優,受盡寵愛。
在今天之前,他的生活一片平定安樂,身邊仆從成群,往來車馬簇擁,衣食住行無不金貴挑剔,稍微一個不順心,就有大片仆人想盡了辦法哄他,将他視為整個世界的中心。
那真真是在最柔軟金貴的窩裡嬌養出來的富貴人兒,一丁點風雨都沒經曆過。
可今天一早,三十萬黑煞軍突然無聲無息出現在皇城外,不過半天就攻破了城門,沖進了皇宮裡。
他們見人就殺,屠刀起落,眨眼就将整座皇城變成了一片血色地獄。
平靜驟然打破,就是如此狠毒殘虐的風暴。
嬌貴的小嫩芽失去了庇護的大樹,紮根的土壤也被染上了毒藥,甚至還有火焰狂湧而來,想要将他燒成灰燼。
他害怕極了,隻能拼了命的奔逃。
身邊的人死的死,散的散,逃的逃,他一個人在偌大的皇宮裡四處亂竄,早已迷失了方向。
見彎就轉,見洞就鑽,見人就躲,見血就避。
但他一個七歲的小孩,又怎能逃得過那麼多人的追捕?
包圍圈越來越小,身後的追兵越來越近。
他急得額頭冒汗,卻無計可施,奔逃已久的腿也越來越軟,喘氣聲越來越重,幾乎快要窒息。
逃不掉了嗎?
他真的要死了嗎?
他的眼中控制不住露出絕望。
他是人界太子,未來的人皇,一國之主,他理應萬人跪拜,坐擁萬裡疆土,如此光明輝煌的未來,就要這麼葬送了嗎?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他不甘……
“嘭!”
慌亂中不知踩到了什麼東西,本就酸軟的雙腿支撐不住,頓時摔在地上滾了好幾圈,重重撞在了一面冰冷的東西上。
他喘息着擡起頭。
周圍追堵他的人齊齊圍了上來。
一重又一重黑色的铠甲,上面挂着尚且還溫熱的鮮血,手裡提着的刀鮮紅一片,随着他們的走動,沿路滴落着濃稠的罪惡。
屠夫終于将疲累的獵物重重包圍,提起手中的屠刀,獰笑着緩緩靠近。
離他最近的士兵滿臉嘲諷,“一個小孩,還真以為能逃那麼久,不過是讓你自投羅網罷了,有沒有很驚喜啊?”
離不厭下意識掃了眼四周,頓時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他剛剛跑的慌不擇路,壓根沒看清哪是哪,這會兒再看,竟是到了穹天殿殿前。
這裡是皇帝上朝的地方。
是人界皇宮權力最高之地。
宮殿裡躺着幾十具傷痕累累的屍體,每一具都是皇族親貴,有前天才見過的二皇叔,有昨天還一起讀書的堂哥,有早已嫁出去的長公主姑姑,有年邁幾近入土的皇族宗老……
所有人都鮮血淋漓,支離破碎,竟是全被虐殺而死,場面慘烈到不忍直視。
“嘔——!”
離不厭喉頭一動,猛地側過頭去幹嘔了一聲,強烈的恐懼和噬骨的仇恨在胸腔裡沸騰翻滾,将他的腦海都激得一片空白。
怎麼就成這樣了呢……
明明一天之前還好好的,到底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忽而一聲嘶啞的聲音響起,“厭兒……”
“嗤!”
随即是一聲利刃入體的聲音,以及一聲痛苦的悶哼。
離不厭猝然擡頭看去,就見在丹陛帝座之上,他的父皇狼狽地跌坐在地上,一柄鮮紅的利刃正從他的大腿上緩緩抽出。
離不厭目眦欲裂,“父皇!”
他要站起來,他要沖上去,卻在雙腿撐起的一瞬間又跌落在地。
剛剛跑得太過激烈,雙腿使用過度,現在還在不斷痙攣顫抖,壓根使不上一點力氣。
他隻能趴在地上,竭力向丹陛上方伸出手,嘶聲道:“父皇!不要殺父皇,不要!”
那利刃的主人提起滴血的長劍,饒有興趣地笑了一聲,“好啊,我先不殺他了。”
離不厭哆嗦了一下,視線擡起,終于落到他身上。
那人穿着一身金色铠甲,容貌俊朗,身形挺闊,蒼白的皮膚上濺着點滴血珠,顯得眉眼越發陰鸷,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森冷之感。
烨王,離辰軒。
也是此次發動叛亂的人。
他慢條斯理甩了甩劍上的血,一步一步走下丹陛台階,停在離不厭面前。
他長劍一擡,指着離不厭,微笑道:“聽說你是他唯一的兒子,我的好侄兒,你說,我當着他的面殺了你,他會有多痛苦?”
離不厭看着那滴滴答答落着鮮血的長劍,瞳孔劇烈顫動,又是恐懼又是恨怒,卻又倔強地不肯哭出來,隻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
像頭被逼入絕境,意圖拉着獵人同歸于盡的小狼崽。
離辰軒對他的警惕不屑一顧,隻冷笑道:“昔日,我不過是殺了一個不長眼惹到我的弟弟,就被我父皇下旨嚴懲,所有兄弟皆落井下石,任由我被貶谪邊疆,恨不得我永遠回不來。”
他蓦然一揮劍,抖落一地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