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身後的少年還算鎮定,安慰道:“師尊勿急,伏魔陣是強大,但隻是被用來對付魔物,我們身上沒有魔氣,它奈何不了我們。”
“你這小弟弟,見識不多就不要多嘴,哥哥我會忍不住對你下嘴的。”
他身旁不遠處,一隻有着四條尾巴的紅衣狐妖妖媚地朝他抛了個媚眼,染着豆蔻的纖長手指一指頭頂,“伏魔陣是魔氣的天然克星,就算是一點氣息都足以壓制魔氣,更别說它們之前可是勢均力敵,萬萬沒有被魔氣轟退的道理。”
是的,這就是他們明明知道幻境在搜集生人血侵蝕伏魔陣,也沒有放在心上,還過來湊熱鬧的原因。
隻是沒想到……
狐妖幽幽擡眼,唇角綻出一抹殘酷冷笑,“據哥哥所見,那東西看起來可不像是伏魔陣的樣……”
話音未落,天空伏魔陣上最後一點金芒消失殆盡,一道橘紅身影從天空墜落而下,重重砸在了地上。
衆人低頭看去。
那人一襲和朱玄禮同樣的橘色鳳凰紋繡袍,半邊臉骨相俊美,半邊臉戴着銀質面具,模樣略有些詭異。
此刻他正躺在坑裡,一手捂着胸口微微咳着,露出的半張臉慘白如紙,唇嘴還挂着一線殷紅,顯然受傷不輕。
這一砸同樣引起了謝天臨的注意。
朱玄禮早在剛剛魔氣出世的時候就醒過神來,這會兒自然也注意到了坑洞裡躺着的人,拍拍衣服站起身來,皺着眉道:“大長老?”
朱家大長老朱旭辰,也是設下伏魔陣的人。
哦,不,如今叫伏魔陣也許不太合适。
謝天臨掃了一眼頭頂,黛紫眸光冷冽如冰,“竟然是絕殺陣。”
朱玄禮激靈靈一抖,愕然道:“絕……絕殺陣?怎麼可能?”
這可是殺傷力極其強大的禁陣,陣法一開,陣法之内所有人都會淪為被攻擊對象,叫天無路叫地無門,天上地下,皆為殺招。
因為此陣殺氣太重,一旦遇上同樣森冷的魔氣,很容易就會被對方侵蝕 ,甚至徹底掌控。
所以一般人很少會動用這種陣法,即便動用,也要承受被反噬的準備,更别說在除魔時用了。
謝天臨冷聲道:“他在絕殺陣之上融合了伏魔陣,一般情況下,足夠他在除魔的同時将所有人趕盡殺絕,但是有了生人血,他撐不住了。”
朱玄禮一瞬恍悟,駭然地瞪大了眼。
朱旭辰他……他是想要殺人滅口,順帶将鳳羽花收入囊中,事後再将責任推到他爹身上!
真是……好歹毒的心腸!
伏魔陣的光芒黯淡之後,天空衆人也都看清了那陣法的真容,頓時一個個倒抽冷氣,駭然至極。
此時絕殺陣陣法已成,結界籠罩了方圓百裡範圍,所有人都逃不出去了。
最重要的是,這陣法的主陣人落入了已經入魔的朱旭辰手裡。
衆人一時間又驚又懼,又氣又怕,怒罵聲響徹整片天空。
“朱旭辰,你……你竟如此心狠手辣!”
“朱家……朱家欺人太甚!”
“啊啊啊真氣煞我也!我們無冤無仇,你為何要趕盡殺絕!”
朱旭辰從坑裡站起身來,随手理了理衣襟,半邊面上浮現出一抹嘲弄笑容,“無冤無仇?諸位要搶我朱家至寶鳳羽花,怎麼就無冤無仇?”
修士們一時啞然。
老者瞪直了雙眼,梗着脖子道:“鳳羽花是朱旭言帶出來的,朱旭言既已入魔,就不能算是朱家人,我們争奪鳳羽花名正言順!”
朱旭辰依舊面帶微笑,清清淡淡道:“那我要殺你們,也是名正言順。”
這句話可是捅了馬蜂窩。
衆人當即暴怒,想要出手。
卻聽“轟隆”一聲響,那黑紅色光柱乍然碎裂成塊,漫天黑紅光雨從天而降,驚得衆人急忙撐開結界抵擋,一雙雙警惕的眼睛看向光柱中央。
就見一道漆黑的身影懸空而立。
那甚至不能算是一個人。
他身上纏滿了一道又一道粗壯的黑紅色枝蔓,整個下半身都被枝條包裹其中,直至到了腳下,竟是一朵巨大的鮮紅色花朵。
那花朵花瓣如鳳羽般絢麗,如鮮血般猩紅,就連綠葉的經絡上都有絲絲鮮紅流淌,周身纏繞絲絲魔氣,散發出一股濃濃的血腥氣,彷如從鮮血裡浸泡出來的一樣,頗有種邪氣森然的感覺。
半身為人,半身為花,魔氣纏繞,詭異莫名。
“啊啊啊啊——!”
他甫一出世,便發出一聲凄厲的長嘯,本來溫潤俊秀的臉上布滿道道漆黑魔紋,已經完全被漆黑占據的眼眸裡滿是嗜血的殘忍。
“你們看到了!你們都看到了!”
他崩潰地喃喃自語,身周魔氣也跟着起伏湧動,“不!所有人該知道的隻是我們之間是怎樣恩愛的,你們不該知道真相,不……那不是真相……那隻是幻境!真相就是他愛我如命,他朱明光隻愛我朱旭言一個人!”
那滔天的魔氣散發出鋪天蓋地般的恐怖威壓,将衆人逼得往後退了好大一截距離,所有人都面色發白,驚懼難安。
朱旭辰更是臉色難看到了極緻。
“爹!”
朱玄禮大吼一聲,就想要沖過去,一道森冷劍氣忽而在他身前閃過,“轟”一聲擦着他的鞋尖落在地上。
朱玄禮險險停住,滿頭冷汗地看了過去。
謝天臨一手持劍,一手抱着明顯已經開始難受的離不厭,冷聲道:“你想死嗎?”
他下颌一擡,指了指那巨大的鳳羽花,“他反控了絕殺陣,将幻境陣心鳳羽花作為了陣中主殺之物,實力已淩駕在場所有人,靠近他的人會被他毫不猶豫的吞噬。”
朱玄禮臉白如紙,想說一句“那是我爹”,可看着那魔氣森然的人,這句話又說不出口。
入了魔的人,早已沒了七情六欲,滿心執念隻有他為之入魔的那一人。
就算他是他兒子,也逃不了被殺的下場。
但即便他不靠近,那魔氣森然的人也不會放過他們。
他在那裡崩潰地喃喃了一會兒,越是喃喃越是混亂,最後暴躁道:“不管是不是真相,反正都不是你們該知道的,但現在你們都知道了,我很不高興……”
他那雙漆黑的眼睛森冷地掃視衆人一眼,宛若獵人掃視着一群孱弱的獵物,将衆人看得不安又驚懼,不由自主又後退了好一截距離。
而唯一沒後退的朱旭辰在人群裡就顯得格外刺眼。
他面色難看至極,露出的半邊臉隐隐有些抽搐,大概也是害怕的,但他的自尊又不允許他後退。
他昂起下颌,竭力顯示自己的高貴與鎮定,冷聲道:“你待如何?”
“我待如何?”
朱旭言歪着頭看他一會,突然咧嘴笑了起來,“我怎麼忘了,我從你手裡奪來了絕殺陣,我可以将你們都殺了,這樣就不會有人知道了。”
他越說越是覺得這是個好辦法,身周魔氣洶湧翻滾,猛地大笑一聲——
“殺了,都殺了就好了!殺了你們!”
“轟!”
本來還算安靜的鳳羽花陡然張牙舞爪地肆虐起來,枝條抽長,葉片舞動,一朵朵帶着森森鋸齒的血紅色花瓣自枝條上綻放,大有要将人卷起來吞吃入腹的趨勢。
地上之前那些被幻境吞噬進去作為生人血來源的修士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雙目無神,全身泛紅,拖着滿身鮮血淋漓的身體朝衆人攻來。
“唔!”
離不厭猛地顫抖了一下,本來停滞在腰上的淡紅色又開始上湧,漸漸開始往胸口蔓延,露在外面的皮膚上隐隐有金色的龍鱗紋路一閃又一閃。
那是陣心石本體感受到威脅,在極力與體内的危險對抗。
他痛苦地揪緊了謝天臨的衣襟,渾身簌簌顫抖,眼角的淚水一滴滴落下,卻沒有哭鬧着求安慰,隻是往他懷裡又縮了一下,交付了滿滿的信任和依戀。
看着格外的讓人心疼。
謝天臨微微垂着眸,一隻手抵在離不厭頸間,指尖和脖頸皮膚緊貼之處隐隐有血光遊絲般閃動。
他在将自己的血融入離不厭體内。
這小孩也不知怎麼生的,明明是陣心石化作的石靈,本該天賦異禀,偏偏身體如此嬌弱,經脈細嫩到甚至不能接受灌靈,隻能将他的血融入離不厭體内,另想他法救他。
隻是,這需要一點時間。
“再忍片刻。”
他聲音輕得似歎息,低若喃語。
随即眼簾微掀,望向遠處巨大的半人半花,眼底玄冰乍裂,殺機迸射。
“傷你之人,很快就會付出代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