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臨離開了。
籠罩天空的絕殺陣結界也消失不見了。
那些被鳳羽花操控的人相繼倒在地上,結界碎裂後的紅芒從天而降,絲絲縷縷落入他們身上,讓他們蒼白的臉色恢複了一點紅潤,氣息也慢慢平穩了下來。
朱旭辰看了眼其他人,眼底閃過一絲殺氣。
衆人本就神經緊繃,很快就察覺到這股不善的注視,紛紛扭頭向他看來,各個目露警惕。
别看他受了重傷,好歹是個仙人,現在雙方撕破了臉,以他心狠手辣的性子,很可能行滅口之舉。
豈料對視一會,朱旭辰隻是冷哼一聲,轉身離開了。
衆人還有些不可置信。
羽星蹙了下眉,“這麼快就走了?”
狐妖嬌嬌一笑,笑容裡卻有些冷意,“不走還能做什麼?我們都在那位面前露過臉了,他敢動我們,就要承受那位的怒火。”
忽而,有簌簌的聲音從林間響起。
一個又一個形容狼狽傷痕累累的人走了出來,竟都是之前被魔化的鳳羽花藤蔓捆住後拖入林木深處的人。
聚在一起的衆人無不面露驚訝。
狐妖用染着豆蔻的手指撓了撓下颌,眯着眼笑道:“冒昧一問,可是諸位太過厲害,将那鳳羽花的殺招擋了回去?”
他容貌美豔,言語帶笑,又有意釋放自己的魅力,那些人自然一個個抵擋不住。
其中一人道:“道友客氣了,那鳳羽花确實是想将我等吸幹的,我們也抵抗不了,隻是那花好似不止一人在控制,吸一會又吐回來,來來回回的折騰,就是難受了點,好歹命是保住了。”
衆人聞言,下意識想到了謝天臨。
他所在之地十丈方圓,鳳羽花不敢近身,莫非他之前也可以操控鳳羽花,隻是離本體太遠,效果不理想,才隻是勉強讓衆人保命?
這麼一想,的确很有可能。
狐妖若有所思道:“那位,倒也不似傳說中那般冷酷無情。”
羽星皺了下眉,低頭看向懷裡昏迷的師尊,“他重創師尊,如何不冷……”
青虛尊者忽而“唰”一下睜開了眼,将抱着他的羽星吓了一跳,連忙道:“師尊,您的傷勢……”
青虛尊者擺了擺手,慢吞吞站了起來,歎息道:“那位大人沒下重手,大概就是嫌我啰嗦,警告了一下……”
說到這裡,他老臉一紅,大概也是覺得自己裝暈這件事挺丢人的,尤其是在徒弟面前裝暈。
好在羽星是個話少穩重的少年,非常給面子的沒露出任何異樣神情,隻是點點頭,道:“師尊沒事就好。”
狐妖在旁看着,忍不住甩了甩尾巴,毛絨絨的尾巴尖在少年臉頰側掃過,惹來少年的注視。
狐妖朝他抛了個媚眼,“有個這樣不靠譜的師尊,難為小弟弟你能忍得了他。”
羽星面色不變,道:“師尊對我很好。”
是的,有危險師尊會救他,平時受了欺負也會維護他,就算怕死,就算唯利是圖,就算不擇手段,但隻要對他好就是好師尊。
頓了頓,他又說:“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會報答你的。”
狐妖笑了起來,眼角眉梢皆是春情惑意,“那哥哥可太想要你的報答了,我就喜歡你這種人狠話少悶頭辦事的實幹派。”
他舔了舔嘴唇,上下打量着少年的身體,意味深長道:“美味極了。”
羽星呆了呆,臉頰慢慢紅了起來,僵在原地一時不知所措。
青虛尊者聽不下去了,轉身護在徒弟身前,怒道:“你個狐妖,都上千歲了,還調戲我家小徒弟,要點臉!”
狐妖哼了一聲,甩甩尾巴,道:“行,左右這裡也沒事了,我就先離開了。”
他最後又看了少年一眼,抛了個妖娆的媚眼,“記得你的恩情,有空哥哥可是會來讨的哦!”
話落,化作一道紅芒沖天而起,轉瞬便消失不見了,氣得青虛尊者差點跳腳,“你個老不修狐妖!休要打我徒弟的主意!”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地走了。
青虛尊者臨走前看了眼地上那還在燃燒的魔物,眼中精光一閃,若有所思道:
“朱家,要變天了啊。”
所有人相繼離開,原地隻剩了一隻将死的魔,以及一個發呆的人。
朱玄禮背對着朱旭言,不忍去看那場酷刑一般的焚燒,握在袖中的拳頭簌簌顫抖,全身都在極盡忍耐。
忍耐傷心,忍耐痛苦,忍耐不舍,忍耐不安。
從今以後,他就沒有爹了。
他親手終結了他爹的性命。
他閉上眼睛,淚水打濕了長長的睫毛,像是一隻淋了雨的蝴蝶,狼狽地品味着這孤獨一人的寂寞。
就在這片安靜之中,身後忽而響起一道柔和慈祥的聲音。
“小鳥兒。”
朱玄禮渾身一顫。
這聲音不同于剛剛朱旭言喚他時那裝出來的溫和,而是熟悉的,來自于記憶深處的,從小到大一直喚他的那道,來自最親近之人的呼喚。
他怔了怔,正疑心這是那魔試圖蠱惑他的手段,就聽身後那道聲音笑了笑,說:“再不轉身,爹就拿蟲子放你衣服裡了。”
這娴熟至極的,溫柔調侃的語調……
朱玄禮豁然轉身,對上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一道虛影懸浮在半空,身周飄散着淡淡的鳳凰血氣,勉強維持着虛影的輪廓。
他站在那裡,微笑着看向朱玄禮,臉上幹淨白皙,沒有一絲一毫的魔紋浮現。
“這是我最後一點靈識,一直被你父親給我的鳳血石護在裡面,所幸沒被魔氣污染,維持了這一點清明。”
他溫柔地說:“正好,最後再向你道個别吧。”
朱玄禮怔了片刻,眼淚忽然決堤,“爹……”
朱旭言歎了口氣,“雖然我很想和你好好叙别,但時間不多,長話短說,我還有些事情要和你交代。”
他定定地看向朱玄禮。
“我之所以入魔,是在進你父親閉關地後被魔氣沾染,你父親他,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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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不厭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趴在一個人懷裡。
身上暖呼呼懶洋洋的,渾身都仿佛浸泡在溫泉裡一樣舒适,讓他忍不住發出一聲呻.吟。
“醒了?”
頭頂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那就起來。”
離不厭轉頭一看,瞧見旁邊衣袖流雲般層疊起伏,不由心裡一動,“你一直用手抱着我?”
謝天臨淡淡道:“你被幻境侵蝕,雖已解除,但身體太過虛弱,我的氣息可以幫你恢複元氣。”
他拎起離不厭的後衣領放到一邊,“醒了就坐一邊。”
離不厭伸個懶腰,轉頭看了一圈,确認這是他之前躺過的那個山洞,隻是洞裡黑漆漆一片,靠着頭頂漂浮的一盞蓮燈照明一角。
氣氛如此安甯祥和,看來不光那個魔解決了,伏魔陣也都解決了。
不愧是天罰者,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