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玄禮的記憶回到之前他爹訴說這件事的時候。
“父親的閉關地怎麼會有魔氣?”
朱玄禮震驚道:“他身上的鳳凰神血很濃郁,神族不是最不容易入魔的嗎?”
朱旭言搖了搖頭,“此事我也頗為費解,他之前不知收到了何人的一封信,随後便出去了一趟,三天後回來時神色恍惚,身上的氣息也起伏不定,一言不發便進了閉關地待了足足三年。”
“因為他一直沒有消息,我實在擔心他,便打算進去看看情況,誰知一開門就被一股濃郁的魔氣襲擊了。”
朱玄禮心神一緊。
他爹的情況他知道,因為父親一直待他冷漠至極,他心氣郁結,靈台不穩,這種情況下碰到魔氣,很容易就會被入侵。
果然,朱旭言苦笑着搖了搖頭,“我不幸中了招,被魔氣激發出了心底隐藏很深的一些……不太好的想法,狀态非常差,就這樣,見到了你父親。”
朱玄禮幾乎能想象到當時究竟是怎麼樣一番狼狽狀況,不由有些頭皮發麻。
他父親本就不太待見爹,在閉關狀态下看到瘋瘋癫癫要廢掉父親修為的爹,還被魔氣纏繞一副快入魔的樣子,父親沒當場殺了爹,算是他手下留情了。
“那之後……很混亂……”
朱旭言不太想多說,一言帶過,“你父親被迫從閉關狀态蘇醒應付我,最後給了我一顆鳳血石,我那時見到他身邊還有一顆鳳血石以及一株鳳羽花,神志不清下便一并搶走逃了出去。”
朱玄禮驚愕道:“還有一顆鳳血石?那鳳羽花是他自己放血催生的?”
朱旭言點頭,“是,鳳血石凝結不久,是他閉關時候才放的血。”
朱玄禮不由愣住。
父親一向以自身的鳳凰血脈為傲,從不輕易放血,什麼事竟然能讓他放這麼多血?
朱旭言搖了搖頭,“應該是和他出去那件事有關,具體的我便不知道了,你記得查一查那封信的事。”
朱玄禮點應了,又問:“您離開之後呢?沒有先把魔氣逼出來嗎?”
朱旭言眼神一暗,“我一出閉關地便遇到了朱旭辰,他揚言我已入魔,帶人追捕我,我不欲和他們糾纏,打算入人界逼出魔氣,沒想到朱旭辰先一步在此布下伏魔陣。”
“我逃不出去,頻繁動用靈氣,以緻魔氣徹底入侵靈台,靈智全失淪為魔物,殺心大起,以鳳血石布局反殺所有人……”
他說到這裡,虛影搖晃幾下,幾欲潰散。
顯然入魔之後的所作所為,對清醒的他來說幾乎接受不了。
朱玄禮目眦欲裂,咬牙道:“朱旭辰……他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朱旭言歎了口氣,“可惜我已無能為力了。”
他搖了搖頭,問道:“小鳥兒,你又是怎麼來這裡的?”
朱玄禮道:“我收到父親的火鳥傳信,說您有危險,等我找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到大長老追着您離開,我一路追蹤來到這裡,看到他布下伏魔陣,妄圖殺您,也看到您拿出鳳羽花,分裂鳳血石布置幻境……”
他頓了頓,聲音微微澀然,“我那時候才知道,父親的情況估計不太好,但他既然有能力傳信于我,應當不至于立刻出事,我本想将您帶回去和他團聚的……”
卻不想,遇到了這麼多事情,一再耽擱,差點連自己都沒能保住。
朱玄禮歎息道:“也不知父親現如今到底怎麼樣了。”
朱旭言微微失神,喃喃道:“明光啊……”
此生最後一次見面,竟是那抹梧桐樹上的神識。
他無意間在一塊鳳血石幻境裡發現這縷沉睡的神識,用了些手段将他困住,本以為可以像藏一塊糖一樣藏在身邊,算作見不到朱明光本體的慰藉。
卻不想,那位破了他的術法将他放了出來,被他一舉召喚了所有的鳳血石。
那抹神識也因此耗盡力量,最終消泯。
朱旭言閉上眼睛,慢慢收回思緒,歎道:“傻孩子,既然看到我入魔,怎麼不先逃,非要留下來做什麼?你不知道那魔物已經不算是我了麼?”
朱玄禮眼眶微紅,哽咽道:“您是我爹,一手教養我長大,我怎麼可能抛下您自己走呢?”
朱旭言張了張口,堵在喉嚨的話卻一時沒能說出來。
“您不知道我有多怕……”
朱玄禮聲音微微顫抖,“我又怕伏魔陣殺您,又怕您掌控陣法後大開殺戒鑄成大錯,我拼盡全力阻止他們進幻境,可是不管用……”
他頹喪地垂下腦袋,“他們隻當我想要将鳳血石搶回去,甚至還聯合起來攻擊我。”
他當時真的是茫然極了。
一波又一波的人不斷進入幻境,他爹眼看着就要搜集到足夠的生人血了,陣法也即将逆轉,所有人都會死。
于絕望之際遇到了謝天臨,見他是個仙人,又喜又憂。
喜的是對方實力強大,應該能破了鳳血石幻境阻止他爹,憂的是怕對方和朱旭辰合力殺了他爹。
又希望他留下來,又想他趕緊走,心情不知有多矛盾。
朱旭言心疼地看着他,剛剛擡起手想拍他的肩膀,看到自己虛淡的手臂,動作一頓。
他笑了笑,若無其事收回手,安慰道:“你已經盡力了,别自責。”
朱玄禮還沉浸在那股恨意裡,咬牙道:“他沒想到他竟還設了絕殺陣,如此趕盡殺絕,估計都沒打算留我活口!”
朱旭言毫不意外,“他想提升血脈濃度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鳳羽花他志在必得,你這個最有資格繼承明光鳳羽花的親生兒子自然得死。”
他無奈地看着他,搖頭一歎:“若不是那位在,你這次真的兇多吉少了。”
朱玄禮想起那道鐵血冷酷的紫衣身影,也忍不住沉默了。
歸根結底,還是他們實力不如人,才會處處受制。
他握緊拳頭,冷哼道:“幸好他最後自己跑出來倒打一耙指認您,反而暴露了自己,被那位懲治了。”
那畫面,真是想起來就很爽。
可惜那位沒一劍把他劈死,隻是警告了一番,真是遺憾。
這時一陣微風吹過,朱旭言本就虛淡的身影晃了兩下,幾近于透明。
朱玄禮神情一震,“爹,我先救您……”
朱旭言收斂神思,一擡手阻止了他。
“時間快到了,别白費功夫,你父親的情況不容樂觀,他應該是在極力抵抗魔氣入侵靈台,但中途被我打擾,現在怎麼樣不好說,你盡快去求一枚神蓮子,無論如何,一定要保他……”
他身影晃動幾下,漸漸從腳尖開始消散成虛無。
朱玄禮悲戚道:“爹!”
朱旭言對着他輕輕笑了笑,看着身周起伏飄蕩的鳳凰血,眸光複雜難言。
“朱明光,我和你道侶三千年,我以為你對我無情無義,隻當是一個利用的工具,沒想到我被魔氣入侵,你竟然也願意在那樣的情況下舍出一顆鳳血石救我……”
他伸出手去,鳳凰血絲絲縷縷纏繞上來,如絲溫柔,如火熾烈,觸之卻是一片冰冷。
“明光啊……”朱旭言長歎一聲,“我該拿你如何是好啊……”
話落,他整個人徹底消散。
即将化作虛無時,那飄蕩的鳳凰血突然燃燒起來,将他虛弱的靈識整個包裹,化成一束火光落進了地上的鳳血石裡。
山洞裡。
朱玄禮低頭看着手裡的鳳血石,苦澀地笑了笑,“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了,如果沒有神蓮子,我父親他恐怕真的撐不住了。”
謝天臨沉默了許久,忽而問:“你說,是朱明光自己放血催生的鳳羽花?”
朱玄禮眼裡升起一點希望。
這人之前就對于他父親放血催生鳳羽花一事幾次發問,莫不是真關心他父親?
他父親是不是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