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家三兄弟從私塾回來,不約而同悶頭讀書,自然有些奇怪。
但不用多問,大人們基本知道發生了什麼。
紀家情況不好,就算是他們在外面走動,也難免會被奚落幾句,何況口無遮攔的小孩子。
可紀家衆人,顯然早就有心理準備,頂多在家裡埋怨,出門隻當沒聽到。
用紀家祖母的話來講,那就是:“紀家并無有出息的孫輩,這樣的日子還要熬上十幾年,甚至幾十年。”
“或者等伯章起複,其他的并無他法。”
這兩件事,短時間肯定不成了。
如今的紀家唯有忍耐。
今年十三歲的三兄弟,也是頭一次脫離家人庇護,知道外面對紀家的評判。
想來要習慣的,不止家中長輩,孩子們也是一樣。
剛走出家門,就迎來打擊,是孩子們的必修課。
則修院書房。
紀霆回來第一件事,便是鑽到裡面,把蒙學書找出來。
看着書架上滿滿當當的新書,紀霆深吸口氣,把蒙學書全都翻了一遍。
不就是學習嗎,他可以的。
隻是這書嶄新嶄新的,自學隻怕有點難度。
“霆少爺,夫人請您去吃晚飯,說吃過飯再做功課吧,不急這一會。夫人還讓人給您做了水晶蝦餃,另有新鮮的櫻桃,隻等您呢。”
剛翻開書,就要去吃晚飯了,這合理嗎。
事實上他剛從母親那回來的啊。
紀霆隻好合上書本,先吃飯吧,确實不急這一會。
不過他剛踏進主院,就看到紀伯章紀老爹也在這。
紀伯章今年剛四十五,整個人頗有些清瘦,胡子修得一闆一眼,看着便極為嚴肅。
紀霆對紀老爹的印象,大概就在剛穿過來,然後那個恨鐵不成鋼嫌棄的眼神?
平日裡過來吃飯,基本看不到他的身影,也算神龍見首不見尾了。
紀伯章看了紀霆幾眼,拂袖而去。
?
這是在幹嘛?
卓夫人瞪了相公的背影,拉着兒子道:“别理你爹,他又去練字了。”
說着,又看了看紀霆發紅的手心:“上午打的,現在還沒消腫,回屋的時候記得把藥膏拿上,好好休息,早點睡。”
紀霆見飯菜上來,随口道:“還是要學習的。”
此話一說,上菜的丫鬟都看了幾眼。
學習?
這話從霆少爺口中說出,怎麼那樣不對勁啊。
誰料卓夫人更是難過,笑得十分勉強,眼裡都是心疼:“定然是那些人胡亂說話,想你爹做官的時候,宜孟縣哪個人不是畢恭畢敬。”
“都是扒高踩低的小人做派。”
紀霆知道母親的意思,幹脆打岔道:“我們同窗之間的事,不用擔心。”
說是不用擔心,但等紀霆回到則修院,書還未捧起來,卓夫人那邊就又送來東西。
這次送的不是吃食器物,而是一箱子舊書。
“夫人說,這是大老爺小時候讀的書,還有大老爺做的筆記,特意翻出來給少爺您的。”
丫鬟沒說的是,大老爺看着自己五六歲的書被翻出來,氣得胡子直翹,還說:“他要是願意讀,早就讀了,至于等到現在。”
卓夫人才不管,還從大老爺那順了幾副好字帖塞裡面。
不管紀老爹怎麼想。
反正紀霆十分驚喜。
白闆書跟做過筆記的書,簡直完全不一樣。
而且這還是學霸老爹的筆記,更不同了。
一箱子舊書留下來,裡面的筆迹明顯稚嫩,但一闆一眼的,能看出筆者的用心。
再看上面的年号時間,紀老爹六歲之前,就把蒙學讀完了,還讀通了?!
怪不得博學館衆人嘲笑他,這确實值得笑話吧。
紀霆讀書習慣很好,翻開書便專心緻志,一直到天色昏暗才意識到已經卯時末了,也就是晚上七點鐘。
對于現代學生來說,這個點還早。
紀霆翻出琉璃燈罩,又把蠟燭撥亮些,對着蠟燭繼續讀。
他已經把今日所學的《龍文鞭影》再次複習了一遍,又把《千字文》通篇看完。
對比紀老爹小時候的筆記,算是徹底弄明白。
接着便是《三字經》《弟子規》,現代自然有接觸這些文章,可通篇一字不落地背誦,那還是沒有。
好在他記性不錯,多背幾遍也就成了。
對他來說,最難的是默。
字要好看,文書要整潔,同時還要一字不差。
紀霆對自己要求嚴格,一筆一畫寫得都很認真。
即便為了自己争口氣,也不能在幼兒園待太久啊。
不好連累全家,都因他被嘲笑,
紀霆深吸口氣,繼續寫字,幸好現代學過一些,基本的筆法還是會的,否則學起來更難。
一直到蠟燭燃了半根,時間已經到亥時正刻,晚上十點鐘,紀霆才打了個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