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蓋重重摔在地上,月城夜梨的頭還磕到了茶幾。
公寓不大,茶幾一移又撞到櫃子,房東留下的陳舊花瓶“啪”一聲掉下來。
瓷片飛濺,碎得徹底。
聽到這不小的動靜,諸伏景光放下粥三步并兩步就趕到客廳。
降谷零正蹲在月城夜梨邊上,像是觀察一隻野生動物那樣小心翼翼的沒太靠近。
摔倒的月城夜梨一打眼看過去倒是冷靜,她先是擡起雙手,交替捏了便手臂,接着又把手作鉗由膝蓋做界線檢查了大腿和小腿。
但諸伏景光卻在從上至下的視角瞧見,月城夜梨抖顫的睫毛。
她像是被捕獸夾困住的獵物,但那不是突然之間出現的,而是一直存在着。
深陷皮肉勒到骨骼,她才反應過來牢籠如影随形着。
月城夜梨反複做着這一套動作,她好像在确認什麼,但又無法相信這事實,或是無法相信自己。
直到額角劃過一條紅線,底端的延伸承受不住重力,化作一滴血珠從眉骨墜下。
“佐佐木小姐?!”諸伏景光也蹲了下來,“你受傷了…”
月城夜梨對高升的溫度是陌生的,但她沒有驚慌,而是學着鶴蝶照顧黑川伊佐那那樣,為自己找了塊毛巾裹上冰塊,果然有所好轉。
她以為這會是很快過去的一場小病,和從前的磕撞沒什麼大區别,隻要過一段時間就會痊愈。
神志是清醒的,還能處理工作。
但無力摔倒的那刻,月城夜梨才發覺這場熱症的可怖。
眼睛是有用的,大腦是有用的,于是四肢變成了礙事的累贅。
比起讓人梗滞的枷鎖,他們選擇了更為清爽的解決方法,猶如精确到小數點幾位後的實驗數據,或是切割病結去掉贅疣那般。
月城夜梨一瞬間大腦空白,模仿醫生的樣子檢查手臂和雙腿。
她沒有一點脫困的蹊徑,醫生的聯系方式躺在列表裡變成灰色,月城夜梨這才發現,在很早之前她就對醫生賦予了信任,全權交付的信任造成了她的困境。
那是一種近乎于依賴的态度,使得月城夜梨滾燙的額頭無法去再思考。
書頁翻動的沙沙聲貼在耳邊,沒幾下又是稍有些重量的碰撞,這是把一本厚重書籍合上的聲音。
福利院有一本很厚的書,放在最下面的書架,是蘇格蘭出版的百科全書,裡面有昆蟲和古生物化石的插圖,月城夜梨還記得鹦鹉螺盤旋的紋路。
“你很喜歡這本書嗎。”
小女孩細細的嗓音并不刺耳,帶着不符合年齡的穩健。
月城夜梨重新看見光芒,正午的光将一切拉出一截短短的影子。
小女孩擡着腦袋看她,雙手有些費勁地抱着那本厚重的書籍。
月城夜梨不稀奇了,不隻是因為小女孩長着一張同她幼時一模一樣的臉。
用肉眼看不出來,但月城夜梨每一次來到這個空間,緊繃的狀态就會軟化幾分,像是和小女孩愈發貼近。
隻要她想,好像都能輕而易舉的讀取面前小女孩的想法。
抽出那本書架在胳膊上,月城夜梨翻了幾頁。
裡面的文字排版齊整,甚至連褪色的痕迹都和當年一樣。
但中間也有些完全空白的頁面,嶄新無比,像是額外夾入的内容,閃着幾分之幾雪花的屏幕,古怪得猶如颠倒的夢。
可小女孩的言行舉止頗有邏輯,她又坐上了圖書館的爬梯,伸出手點着鹦鹉螺的圈紋,“連這些都記得很清楚嗎?”
“是你在幫我吧?”月城夜梨合上書,把它塞回小女孩的懷中,看着她又展開書頁,摸着那枚小小的鹦鹉螺。
那些指引她的聲音,和直覺越準的裁斷。
“當年發生了什麼,你一定知道。”
月城夜梨是能力毫無征兆的向後減退,多年以來醫生都查不出原因,或許隻有她的負責人月城小百合知道。
但月城小百合的存亡未蔔,向她尋求答案顯然不是個好選擇。
“你會在我的記憶裡,也和這個有關吧。”月城夜梨看見小女孩的手指一頓。
她擡起那雙又大又黑的眼睛,用手摸了摸月城夜梨的臉,“不是我幫了你,是你自己。”
“時間到了。”
随着話音落下,月城夜梨消失在原地。
小女孩放下手,靠在梯子上望着剛才月城夜梨出現的那片空氣。
始終若一的陽光灑在膝上,并不溫暖,她又重新翻開書。
*
好了,現在連傷口月城夜梨也還給他了。
降谷零握着那縷被剪下來黑發,看見女人被包紮的頭部,心情卻有些憋悶。
“頭發蓋住了傷口不好上藥,不得已才剪掉了。”這是由諸伏景光操手的,他也不太自在,“女孩子都會介意吧。”
這時候還想着介不介意嗎?降谷零有點不理解好友的腦回路了,月城夜梨到底拿捏了什麼諸伏景光的把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