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溫潤有禮,夫妻關系相敬如賓,府中下人任她差遣。
蕭執聿好像真的給了她一個家。
蘇绾缡此刻,倒是突然願意相信蕭執聿求娶她時說得那番話了,他或許是真的對自己有意。
隻是用錯了方式。
可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她不應該對蕭執聿這般苛刻。
區區員外郎的女兒,憑借她的身份,蘇成對她的輕視以及林氏的從中作梗,即便當日她有退路不嫁給程訣,但就一定能夠如願嫁給賀乘舟嗎?後面的日子就一定會好過嗎?她不會再面臨作為棋子被人推來送去的局面嗎?
說來說去,是她将另一條未曾走過的路設想得太過美好,将所有希冀的沒有發生過的好運通通怪罪到了蕭執聿的身上去。
可是,蕭執聿本身的出現為什麼不能作為一種好運呢?
是他在自己無路可退的絕境下給了自己另一條生路的選擇,讓身處暗無天日圍牆内的自己重新擁有了推翻棋局的勇氣。
是他給了自己柳暗花明,峰回路轉,重新給了自己選擇的退路。
一切都是她選的,蘇绾缡已經不想去怪任何人,恨任何人。
蕭執聿待她很好,她也想試着放下心中的芥蒂去了解眼前的人。
即便她不可能喜歡上他,至少她不應該再去強硬的固執的阻擋他所給予的一切好意。
那對蕭執聿不公平。
想着,蘇绾缡放在蕭執聿手臂上的手慢慢下移,兩手彙攏,握住了蕭執聿的左手。
手背上傳來溫軟,蕭執聿眼睫晃動,慢慢擡起了眼來。
他瞧見蘇绾缡一雙杏眼投來,沒有假意,沒有防備,沒有疏離,她輕輕開口,“大人,我與賀乘舟自小青梅竹馬,雖說後來賀家落敗,我随父遷至京城,可幾年離索,那份情意卻是作不得假。我不能騙大人,我的确,還……想他。”
果然!
蕭執聿掌心驟然攢緊,心間壓抑的戾氣即将決堤而出。
下一秒卻又聽見蘇绾缡溫柔的嗓音響起,像是春日的暖陽拂面,短暫安撫了他潰決的心,“但是绾缡知道,我與他已再無可能。大人問我可有恨過?绾缡不敢欺瞞,我恨過。恨過大人,恨命運不公,恨為何是我。可是眼下,我一點兒也不恨了,不怨了,也不怪了。绾缡很感謝大人。”
蘇绾缡看着他,澄澈杏眸裡滿是真誠,像是冬日初初凝結的冰晶,内裡不含一絲雜質。
蘇绾缡知道,自己說的謝謝已經夠多了。
多到好像再說,隻覺得廉價了。
可是這一次,她還是想要告訴蕭執聿,她很感謝他,是真的真心實意地感謝他,感謝他的出現,感謝他的幫助,感謝他所有的退讓和關懷。
蕭執聿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蘇绾缡,手背上的溫軟傳遞着柔柔的暖意,他看着她那雙似滌蕩了世間所有塵埃的一雙眼睛,眸底隻盛着他的模樣。
像是能夠将他身上所有的污穢洗淨,連同他殘缺的,可怖的,腐敗的,陰暗的心思通通洗漱。
感謝嗎?他要的可不僅僅隻有感謝……
龌蹉從心底升起,蕭執聿擡手撫上蘇绾缡的後腦,将她按進了自己懷裡。
月明千裡,不及她眸光一至。
隻要能夠得到她,他可以是任何模樣。
他不需要被洗滌,不需要被拯救,即便是地獄,隻要有她在,他也甘之如饴。
蕭執聿下颌頂在她的頭頂,緩緩蹭了蹭。漆沉的眼眸愈加幽深,他眸光不知落在何處,隻是一眼窺不見底。
沒關系的,绾绾,我們來日方長。
惡念從心底滋生,瘋狂叫嚣着沖破他的五髒六腑,可蕭執聿面上看着卻是一片平靜。
他掌心收緊,緩慢揉了揉蘇绾缡的後腦,指腹感受着她順滑的長發,呼吸間盡是清幽蘭花的香氣。
他會叫眼前這個人屬于自己,全身全心屬于自己,隻屬于自己……
理智與情感天人交戰,他卻戀痛一般地享受這一刻的煎熬。片刻雲霄,片刻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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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驺虞山上回京不過半月,平靜多日的上京城内又送來了林州旱情的消息。
林州城自去年秋月便未曾下雨,如今已是三月。
風玄因為此事忙得焦頭爛額。
今年是風玄登基的第一年,旱情的可控程度一定程度上也影響着他作為帝王的威望。
更别提,若是災情控制不好,引起民憤,再加之齊王舊部從中作梗,剛剛經曆新皇登基的胤朝極易民心不穩,動搖風玄來之不易的帝位。
因而關于這場旱災的解決風玄極其看重。
蕭執聿身為一朝首輔,即便驺虞山上受了重傷,依舊被風玄請進了皇宮商讨應付此次災情的法子。
回到蕭府時,已經接近戌時末刻。
清竹院内,蘇绾缡隻點了一盞琉璃燈,她還沒有休息,等着蕭執聿回來。
從驺虞山上回來以後,蕭執聿便搬回了清竹院,以便蘇绾缡貼身照顧。
說來也奇怪,即便蘇绾缡已經非常盡心照看,蕭執聿的傷勢還是依舊反反複複,偶爾半夜還會發熱,蕭執聿卻非說冷,要抱着蘇绾缡才能睡着。
經過驺虞山上兩人夜夜同衾而眠,蘇绾缡對此已經習以為常。這個時候往往都不會掙紮隻乖順地躺在蕭執聿的懷裡,害怕亂動會牽扯到他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