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晨鐘剛敲過三響，甯王府的朱漆大門便緩緩開啟，秦淩洲立在階前，看着八名宮人手捧書匣魚貫而出，領頭的齊德海正彎腰替秦吹岚系緊披風帶子

“殿下昨夜又熬夜了？”老太監瞥見秦吹岚眼下的淡青，聲音壓得極低，“聖上瞧見該心疼了。”

秦吹岚打了個哈欠，藍發間天晶冠的銀鈴跟着輕顫，他忽然轉頭，朝門内陰影處伸手：“淩洲快來！”

秦淩洲從廊柱後轉出，玄色勁裝襯得身形愈發瘦削，他昨夜在陌生的錦褥上輾轉至三更，此刻眼底卻清明如刀，甯王夫婦始終未現身，隻有管事嬷嬷送來兩套嶄新的學服

“你穿這個顔色好看，”秦吹岚蹦下台階，指尖拂過秦淩洲袖口的銀線雲紋，“像南嶺的烏狼。”

齊德海聞言手一抖，偷眼打量這位真皇孫，卻見少年隻是微微颔首，任由秦吹岚拽着他往馬車跑

馬車穿過朱雀大街時，秦吹岚正把臉貼在琉璃窗上，晨光透過他藍色的睫毛，在臉頰投下蝶翼般的陰影

“那是摘星樓，我改進了他們的升降機關，”他鼻尖抵着窗面，指向一座高聳入雲的木塔，“還有那邊的武庫，去年我設計的連弩都在裡頭。”

秦淩洲順着他的手指望去，發現沿途侍衛見到王府馬車紛紛行禮，目光卻都黏在秦吹岚身上，那種眼神他太熟悉了——鄉野的獵戶見到珍稀白狐時，就是這樣貪婪又克制的神情

“到了宮裡你别怕，”秦吹岚忽然轉身，天晶冠差點撞到窗頂，“二皇叔家的承瑜喜歡揪人頭發，三皇叔家的明萱總藏人毛筆，我會幫你教訓他們的！”

太學堂的晨鐘響起，學堂内，皇子皇孫們早已入座，見秦吹岚和秦淩洲進來，原本的低聲交談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過來

“這不是安樂王嗎？”一個稍年長的皇孫陰陽怪氣地開口，“聽說你多了個弟弟？”

秦吹岚歪了歪頭眨了下眼，沒聽出話裡的刺，笑着點頭高高興興的介紹：“對呀，淩洲是我弟弟！”

年長些的皇孫們臉色一變，雖然他們都希望是秦吹岚心大，但是事實明擺着告訴他們皇帝沒有告知秦吹岚真像

七皇子家的孫兒渾然不覺，譏笑秦淩洲布衣出身，話音未落，他案頭的硯台突然彈出隻木制機關雀，撲棱着翅膀将墨汁甩滿錦衣：“哎呀！”秦吹岚從《機關要術》中擡頭，金瞳盛滿無辜的歉意：“新做的報時鳥還不聽話……”

滿堂哄笑中，老夫子拄着桃木杖跨過門檻，秦淩洲垂眸斂去眼底戾氣，将暖好的手爐塞進秦吹岚掌心，少年袖中滑出半截齒輪，叮叮當當滾到夫子腳邊

“上月殿下改良的連□□，兵械司說省了三百斤玄鐵，”老夫子彎腰拾起齒輪，布滿皺紋的手将秦吹岚欲藏的機關鳥輕輕推回案上，“殿下巧思。”

秦吹岚喜笑顔開，正要開始滔滔不絕，被夫子拍了下腦袋立刻乖乖捂住嘴

夫子開始上課，秦淩洲端坐着目光落在書卷上，而身旁的秦吹岚早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指尖捏着一枚細小的齒輪，在紙上勾畫新的機關圖

夫子對此習以為常，甚至經過秦吹岚案前時，還饒有興緻地看了眼他的圖紙，微微颔首

日影西移，秦吹岚的腦袋漸漸挨上檀木書案，他袖中機簧鳥啄着硯台裡的松煙墨，尾羽掃過書頁，濺起的墨點恰巧落在前邊五皇子孫兒背上，秦淩洲面不改色地攬過昏睡的兄長，左手執筆謄抄兵法，右手精準接住墜落的鎮紙

散學時日光正盛，老夫子獨獨留下秦吹岚，紫檀案上攤着幅字，橫折勾處還粘着片齒輪碎屑，老學士舉起戒尺輕敲少年發頂：“上回讓殿下臨……”

“墨汁凍住筆鋒啦！”秦吹岚捂着并不疼的額頭嬉笑，老夫子瞪圓的眼裡映着少年讨好般的笑靥，戒尺終是落在一旁的機關雀上：“後日交二十張楷書，老臣要查殿下的機簧印。”

秦吹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卻不見半分惶恐，夫子顯然對他極是寬容，甚至眼中還帶着幾分慈愛

秦淩洲抱臂倚在廊柱下，看着秦吹岚蹦跳着穿過朱漆回廊，暮色為少年藍發鍍上金邊，腰間銀鈴與檐角鐵器相和，驚起滿庭覓食的雀兒，他袖中短刀貼着新得的機關弩，冰得心口發燙

鎏金蟠龍燭台将禦膳房的八仙桌照得通明，秦吹岚正用銀筷尖撥弄翡翠碗裡的珍珠丸子

“……夫子的白胡子被木鳥叼住時，”秦吹岚腕間的白玉撞在青玉盞沿，驚得湯面蕩起漣漪，“我就用這個彈弓救了夫子！”他從荷包掏出鎏金袖珍弩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