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春末的雷雨來得突然
秦淩洲正在甯王府後院習武,刀鋒劈開雨幕的刹那,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響撕裂天際,他猛地回頭,隻見東側院落騰起沖天火光,黑煙翻滾着吞噬了半邊天空
手中的砍刀哐當落地
爆炸的餘波震碎了半面牆
秦淩洲沖進濃煙彌漫的機關房時,滿地都是焦黑的木屑與金屬碎片,三名暗衛倒在血泊中,最年輕的那個還保持着将人護在懷裡的姿勢,後背插着三寸長的銅片
秦吹岚被他們牢牢護在身下,藍發從染血的臂彎裡漏出一縷,天晶冠碎了一半,額角汩汩淌下的血染紅了半邊臉頰
“兄長……”
秦淩洲踉跄着跪下,膝蓋猛的砸在碎瓷片上,他卻渾然不覺,隻顫抖着去探秦吹岚的鼻息,溫熱的氣流拂過指尖的瞬間,喉間湧起鐵鏽味,指尖一片溫熱的黏膩,秦吹岚額角豁開一道猙獰傷口,血混着雨水順着下巴往下淌,天晶冠碎了一半,剩下的還倔強地勾着幾縷發絲
“來人!傳太醫!”他厲聲喝道,扯下外袍裹住秦吹岚不斷滲血的右臂,那截手腕軟綿綿地垂着,腕上還戴着今早他親手系上的平安繩
聖上的龍辇帶着禦醫一同到來
明淵帝踏進院門時,暴雨沖刷着地上的血水,在他玄色龍紋靴邊彙成淡紅色的小溪,老皇帝一眼就看見牆角那枚扭曲的青銅機簧——本該是平滑的曲面被人為挫薄了三成
“好得很。”聖上輕笑一聲,四周侍衛齊刷刷跪了一地
秦淩洲正抱着昏迷的秦吹岚,少年臉色比懷中之人還要慘白,唯有眼底燒着駭人的暗火,他右臂衣袖全被血浸透,卻将秦吹岚護得紋絲不動
兩人視線相撞的刹那,聖上瞳孔微縮——那絕不是弟弟看兄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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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收拾出來的廂房裡,太醫手忙腳亂地止血,“骨裂,右臂火藥灼傷……”老太醫抖着胡子,“萬幸内腑無礙,但需靜養百日……”
秦淩洲跪在榻邊,用沾了溫水的軟布一點點擦去秦吹岚發上的血污
聖上龍袍下擺掃過滿地血水,伸手接過藥棉按在孫兒傷口上,聲音沉得吓人:“查。”又看向低着頭的秦淩洲,“看出什麼了?”
“機簧被動過手腳,”秦淩洲聲音嘶啞,“火石倉被換成受潮的劣品,爆燃時……”
“朕問的不是這個。”
屋内陡然死寂
秦淩洲緩緩擡頭,與九五之尊對視,雨聲忽然變得很遠,他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是陳王餘黨,”他終于開口,“三日前有生面孔接觸過府中匠人。”
聖上摩挲着玉扳指,忽然笑了:“你倒清楚。”
榻上的秦吹岚在昏迷中無意識呻吟一聲,兩人同時轉頭,秦吹岚在昏迷中蹙眉,染血的手摸索着抓住秦淩洲手腕
“岚兒,”聖上俯身握住孫兒另一隻手,“跟爺爺回宮好不好?“
少年迷迷糊糊“嗯”了一聲,眼淚混着血滑下來:“…疼……”
就這麼一個字,讓殺伐一生的帝王紅了眼眶,皇帝親自用龍紋鬥篷裹住他,轉身時瞥見秦淩洲還在淌血的手指,方才抱人時被機關碎片割得深可見骨,此刻正死死攥着那塊染血的帕子,聖上看着皇孫慘白的唇色,眼底殺意暴漲:“人往南逃了,給你三天。”
當夜,安樂王被聖上親自抱回攬月殿
秦淩洲立在階下淋雨,看着龍辇消失在宮道盡頭,雨水沖淡了他袖上的血迹,卻沖不散掌心裡那截平安繩的溫度
“殿下,”暗衛首領無聲出現,“南邊傳來消息,疑似……”
“我知道,”秦淩洲拔出插在泥水裡的刀,雨水順着鋒刃淌成一條線,“備馬。”
他最後望了一眼攬月殿的方向,轉身沒入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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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南境驿站的血案震驚朝野
而攬月殿内,秦吹岚終于睜開眼,對着守在一旁的聖上迷迷糊糊道:“皇爺爺……淩洲弟弟呢?”
聖上撫着他消瘦的臉頰,溫聲道:“給岚兒找新的材料去了。”
窗外的海棠開得正豔,一枝粉色探進窗棂,落在少年枕邊,誰都沒提那些被血浸透的平安繩碎片,也沒提南境驿站裡七具面目全非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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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吹岚昏迷的第三十天,攬月殿的藥香仍未散去
明淵帝坐在床畔,指腹輕輕摩挲着孫兒蒼白的手腕,那裡原本戴着串精巧的機關鈴铛,如今隻剩一道淺淺的勒痕
“陛下,”齊總管躬身入内,聲音壓得極低,“南道密報。”
皇帝展開絹帛,掃過上面淩厲的字迹,眼底寒光乍現
——秦淩洲獨自帶隊屠了南道三座暗樁,領首那枚染血的頭顱,此刻正在歸京的快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