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我沒看到他們,就姑媽、大伯娘和荷花表姐三個人回來的。”
杏娘點點頭不再說話。
“杏娘,杏娘!”陳氏歡快的聲音自堂屋響起,“家裡來客人了,沏壺茶過來。”
杏娘紋絲不動,就當沒聽到,絲毫沒有起身的打算。
青葉眨巴幾下眼睛,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輕聲跟她娘咬耳朵:“娘,我去堂屋看着,她們說你壞話我就來告訴你。”
杏娘剛想阻攔,她已經跑了出去,也就随她了。
堂屋一片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叢娟拿了一塊疊好的青色布料在陳氏身上比劃,“瞧瞧,這顔色多清亮,襯得娘的臉色白裡透紅,我再沒見過這般有福氣的老太太。還不止呢,您仔細摸摸這布料,多細滑軟和,這可是細棉布,穿在身上得多舒坦。娘,你可真是太有福氣了,我長這麼大都沒穿過這麼好的布料呢。”
陳氏笑得見牙不見眼,缺了兩顆牙的嘴巴能看見牙龈。
“我就說這料子摸起來手感怪好的,跟家常穿的不一樣,緣故在這裡呢。還有這個顔色,也确實襯我,我年輕的時候就愛穿這個顔色。那時候别人都愛大紅大綠,我不一樣,我皮子白,穿什麼都好看。”
叢娟面不改色聽老娘自吹自擂,笑吟吟接過話頭:“可不是,我就是随了娘的好皮子,人都說一白遮三醜,可見啊白的人穿什麼都好看。不過呀……”
說到這,她故意停頓了一下,“不過娘沒說到最重要的一點?”
陳氏疑惑:“什麼最重要的一點?”
“就是買料子的人啊!”叢娟用帕子捂着嘴角笑得花枝亂顫,極盡誇張之能事。
“要是沒有大弟妹買的料子,娘就是想的吃不下飯睡不着覺,那也是白想。那布莊的夥計還能把料子送到您老家裡來?這也就是娘有個孝順的好兒媳,出去打聽打聽,誰家兒媳能做到大弟妹這般的,反正我是沒見過。”
為了襯托林氏的賢惠,她不惜自我貶低:“說句不好聽的話,就拿我自個來說,我就是想孝順我們家老太太,那也是有心無力。兜裡掏不出半個銅子,我還能跑去扇人夥計兩耳光。說到底還是大弟妹有本事,光有本事不行啊,還得有孝敬老人的那片心。娘說是吧?”
陳氏笑容略僵硬,随即若無其事沖林氏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誰說不是呢,這條壟上有誰不知道我大兒媳是最孝順不過。自個當了教書先生家的娘子,搬去鎮上住還不忘捎帶上我們兩個老的,誰家媳婦能做到這般?怕是巴不得好甩掉老的自個過活呢,也就你大弟妹實誠。”
想起鎮上的快活日子,陳氏到底沒忍住牢騷:“要不是你二弟這邊實在離不得人,我們兩個老的且還在鎮上享福呢,那才叫舒坦。”
林氏捏着帕子按壓嘴角,一派雲淡風輕,“娘謬贊了,這是兒媳應當做的,不值當什麼。”
什麼叫體面?
這就叫體面,不用她出面,自有人替她敲鑼打鼓架梯子,說她想聽的話,做她不想做的事。她甚至都不用開口,隻要表現出高興或者不高興,自會有人替她解決煩惱。
她十幾年辛苦謀劃,勞心費力供丈夫苦讀,為的是什麼?
還不就是這一刻,别人都說她癡傻不知變通,供一個讀書人豈是這般容易的事。辛辛苦苦幾十年,到頭來怕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可她偏不信這個邪,丈夫本就是個讀書的好苗子,隻不過時運不濟出不了頭。
現下可不就時來運轉了,那些蠢貨隻知道盯着眼前的那點小利,哪裡知道功名的難能可貴。隻要能供出一個讀書人,付出任何代價都是應當的。
那些人現在可不就是後悔了?
後悔也沒用,他們隻能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面朝黃土背朝天。哪像她眼下過的日子,風吹不着,雨打不着,不用忍受烈日當空曬的人脫皮,也不用面對寒風刺骨刀刀刮肉。
那邊兩母女還在你吹我捧的說個沒完,林氏惬意地閉上眼睛陶醉片刻。
有空的話還是得常回老家來看看,總不好叫人說他們富貴了就不認家鄉父老了,教書先生也得有個好名聲不是?
“來了這半日,怎不見二弟妹出來?她可是忙的很?也沒看見爹?”林氏裝作随意地問。
“她有什麼好忙的。”陳氏不耐煩朝後院翻了個白眼,有了對比越發顯出小兒媳的頑劣。
“每天洗衣裳、做飯、掃地,家裡家外的,哪一樣少得了我,她現下眼裡還有誰?可憐我一把老骨頭,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她折騰閃架。至于你爹,閑着沒事幹跑你二伯父家擺龍門陣去了。”
林氏柔聲寬慰:“二弟妹家孩子多,二弟又不在家,還得娘多擔待,要沒了爹娘,這個家可成什麼樣子?等孩子們大了就好了,他們還能不孝順爹娘?”
陳氏沒好氣哼了聲,“等到他們能孝順我,我墳頭的草都不知道長的多高了。”
幾個女人叽叽喳喳說個沒完沒了,王荷花無趣地撇嘴,看着緊閉的西廂房,她朝青葉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悄悄走過去推開門。
青葉的眉頭皺成了一條毛毛蟲,抿緊嘴巴也跟了進去,婦人們都沒注意到這兩個小不點的動作,不成想片刻後一聲尖銳的童音穿透叢家前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