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栀子花開了,濃郁的香色充盈在叢家的每個角落。
栀子花樹正對着西廂房隔間,青葉的小房間窗戶,每年的開花時節,滿樹雪白的花朵開的熱烈張揚。霸道的香氣被風送到每一個經過叢家的路人鼻腔,引得人連聲贊歎:“真香啊!”
盡管栀子花開得如同漫天繁星,叢家兩個小子仍是不能摘取一朵。
枝頭上所有花朵的歸屬權隻有一個——青葉,這是經過杏娘點頭認證,叢孝蓋章确認過的。沒有青葉的允許,誰都休想擅自折取。
她似乎天生帶有某種技能,哪朵花苞第二天清早開花,哪朵花不是她掰斷的,分辨地一清二楚。
青果打小就懷疑,他姐是不是長了第三隻眼睛,就長在栀子花樹上,監視着每一個妄想靠近花樹的人。就像神話故事裡長了三隻眼睛的神仙,一切妖魔鬼怪都逃不過他的第三隻眼。
幸而兩個小子對花呀朵呀的不敢興趣,不當吃不當喝的,也隻有傻姐姐才當個寶。平日裡故意搖晃下枝條就跑,也隻是為了引逗跳腳的姐姐追趕打鬧。
當初這根小樹苗還是從李老爺子家菜園挖過來的,聽說栀子花移栽後不易成活,杏娘想盡了一切辦法。
往樹根底下施糞肥,淋菜籽油,還剪了青葉頭上的一小戳頭發綁在根部,說是能定根。後面聽說童子尿辟邪,陽氣足,比糞肥還好使,便令青皮日日對着樹根撒尿。
也不知道是哪個環節起了作用,或者是合在一起産生了效用,小樹苗竟紮穩了根系,一天比一天長得健壯。
不過幾年功夫,樹幹底部長粗了一圈,上面的枝條卻是蓬松成一大片,挨着屋子的那一面竟是擦着牆面往上長。
樹活了也就用不上青皮的童子尿了,院子裡總算擺脫掉了那股若有似無的尿騷味。
這天清晨洗漱完,青葉披散着頭發去竈房要她娘幫忙梳頭。
往常她能給自個梳兩個包包頭,現在卻不能這麼辦。杏娘握着一把濃密,光滑如上等絲綢的黑發,羨慕得直咂嘴:“都說憨人長頭發,那你可夠憨的,這頭發長得真是好。”
青葉嘿嘿傻笑,頭發太多了,一點不好打理,不明白大人為什麼總是很羨慕。
她們也有頭發啊,還比她長。即使不明白,她也不會去反駁,大人都說好,那肯定是好的,等她長大就能弄懂,不着急。
杏娘認真、仔細地把女兒的頭發編成辮子盤繞在一起,在每一股辮子上插滿剛摘下的,還帶着露水的栀子花。
潔白的栀子花一朵接一朵擠滿整個腦袋,隔着五步遠都能聞到她頭上噴鼻的香味。
縱使這樣并不算好看,遠不如紮包包頭插幾朵花,但隻要女兒喜歡,杏娘就願意依着她。在什麼樣的年齡喜歡什麼樣的審美,應該由她自己決定,而不是旁人代勞。
青葉心滿意足地看着銅鏡裡滿頭的栀子花,臭美地左轉轉右瞅瞅,要不是頭發不夠用,她真想再插幾朵上去。
捧着銅鏡回房間,經過栀子花樹時停住腳步。唔,枝頭上好多大花苞露了白邊,有的散開兩片白色的花瓣,看來明天早起又是一樹雪白,她更高興了。
吃過早飯,杏娘帶着三個小的去後面菜園摘桃子。叢家的這顆桃樹有些年頭了,還是叢孝少時種下的,每年結的桃子又多又大,圓潤飽滿,是三個孩子的最愛。
唯一不好的是易招蟲子,摘下的桃子就沒有幾個是完好無缺的。
不是這裡被蟲蛀了條縫,就是那裡咬出個洞,不過這在農戶人家看來實屬平常。别說被蟲子吃過,就是當場咬出條蟲子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扔掉蟲子繼續啃,多大點事。
有蟲子才叫好呢,說明桃子甜啊,誰不喜歡甜滋滋的東西。
有時杏娘也很好奇,各家各戶都跟商量好了似得,每家種的東西都不一樣。
如五叔家的李子,自家的桃,大哥家的柿子樹,還有諸如柑橘、大棗等不一而足。若說是為了錯開季節,各家互通有無倒也說得通,讓孩子吃過瘾是沒可能,最多甜個嘴罷了。
三個小的夠不着果子,并不妨礙他們在樹下指點江山。
“娘,這個最大,就摘這個。”
“不是的,最頂上的那個才是最大的。”
“娘,那個顔色最紅,肯定熟了。”
杏娘由着他們瞎叫嚷,挑選顔色粉紅的,用手輕輕按壓,果肉軟糯有彈性的就是熟了。低處的用手摘,高處的用竿子敲,有時會連着旁邊青色的果子一起敲下來,那也不會浪費。
有人喜歡軟爛熟透的香甜,自然就有人愛硬脆的酸澀。
每人分兩三個桃子讓他們出去玩,至于是自個吃還是分予旁人,杏娘并不過多囑咐,由他們自己。在剩下的桃子裡挑出八個品相稍好的用小提籃裝了,卷了幾張紅紙,杏娘提了籃子往叢二老爺家走去。
若說叢三奶奶陳氏這輩子最意難平的人是誰,那叢二奶奶孫氏指定排第一。
孫氏進門時,老叢家還略有些家底,不知是為了維持大家族最後的體面榮光,還是咽不下一口氣想讓外人眼熱,孫氏是個小腳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