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一頓酒席吃了近一個時辰,叢孝回房就嚷嚷着頭痛,躺在床鋪上哼唧。
其實他喝的不多,就最開始陪着喝了幾杯,後面就光顧着給他哥倒酒了。這會不過是看沒人耍耍性子,逗逗媳婦罷了。
杏娘罵了句“活該”,她今天有重要的事要忙,哪有空搭理他。倒了一碗水放在床頭,走開忙活自個的去了。
菜園子裡的辣椒一段時間沒摘,紅了大半,有些離地近的下半截挨着地面,已經腐爛散發辛辣味。
早上她摘了全部的紅辣椒,清洗幹淨後曬在席子上,此時已經瀝幹水份。
拿出不常用的大木盆,放入菜刀、菜闆,摘了辣椒蒂後倒進盆裡。
玉陵縣家家戶戶愛吃醬,也做醬,但是手藝參差不齊,水平各有高低。有的媳婦子偷懶不摘辣椒蒂,辣椒連着蒂一起剁碎,散發一股子怪味;有的摘了辣椒蒂後再清洗晾幹,辣椒裡面進了水,做出來的醬易壞不說還有酸味。
都說杏娘做的醬好吃,那是她每一個步驟都很謹慎、小心。向來是等瀝幹水後才摘蒂,嚴格保證辣椒不沾一滴水。
望着菜闆上的紅辣椒,杏娘深吸一口氣,接下來的兩天日子不好過啊。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她毅然伸手抓住辣椒切碎,“笃笃”的聲音連續不斷響起。
等叢孝小眯了一覺醒來時,木盆已裝滿了大半,紅通通的碎粒十分顯眼,空氣裡辛辣撲鼻,旁邊的地上還放着一籃沒剁的紅辣椒。
“你到底要剁多少辣椒,這木盆都快裝滿了?”
杏娘擡頭有氣無力瞟了他一眼,一點都不想說話。
叢孝笑嘻嘻蹲下來,“要不我來幫你剁吧。”說着就要伸手拿過她的菜刀。
“免了,”杏娘懶洋洋隔開他的手,剁了半天胳膊酸軟無力,“我不想做出來的醬一股酒臭味。”
叢孝無辜表示:“你等一會不還是要往裡頭倒酒,我提前給你沾沾酒氣也是一樣的。”
“那絕對不一樣,”杏娘搖晃手指拒絕接受這個說法,“沒喝過的酒是酒香,喝了酒的人那是酒臭,哪裡一樣了?”
叢孝失笑搖頭,他媳婦講起歪理來還一套一套的。
“聽爹說,你還去鎮上擺攤啦?”
提起這事,杏娘更是垂頭喪氣,“别提了,我還以為憑我做醬的手藝,怎麼的都能賣出去十壇、八壇。結果守了整整兩個時辰,就賣出去兩壇。”
她舉起兩根手指在男人眼前來回晃,再一次強調:“就兩壇,你敢信?我給人家打兩個時辰的零工都不止掙這幾個錢。”
“已經很好了,”叢孝安慰媳婦,“做買賣也是講究開門紅的,你頭一次出攤就賣出去兩壇,往後隻會越來越好,說不定我媳婦能做出一番大事業呢。”
杏娘嗤笑:“是,好大的事業,雜貨鋪裡闖天下。”
“噗!”叢孝端着茶碗正在喝水,聞言嘴裡的茶噴了一地,連聲咳嗽,他媳婦說話真是越發好玩了。
他放下茶碗,“咳……我看家裡的小壇子也沒幾個了,這幾天我去鎮上尋摸尋摸,找一家做工精湛、價格公道的陶器鋪子。若是談得攏,可以由他們長期供貨,買得多還能講講價。”
杏娘有些猶豫,這還沒開始唱戲呢,戲台子就搭得這般高。要是鑼鼓齊鳴開場了,台下卻一個看戲的人都沒有,豈不面上無光?
又轉念一想,就算賣不出去,陶瓷壇子可以留着自家用,再不然還能送人,實在無需過份擔憂,“嗯,我覺得這個主意可行,第一次也不要定太多,就要……十個吧。”
叢孝點頭,“沒問題,等料理完你這邊,我也差不多要去縣裡了。這幾天睡得我腰酸背疼的,還是去活動下身子骨,人都要睡懶了。”
“要你起來你不肯,那床鋪比你親兒子都親。”杏娘嘲諷自家男人。
男人自覺理虧,摸頭傻笑,确實睡得久了些。
剁碎的紅辣椒按照十斤醬一斤鹽的比例撒入精鹽,再混入生姜末和白酒。
其實這般做出來的醬是偏鹹的,辣椒稱重時還沒摘蒂,撒鹽時已經去蒂。
不過農家有個俗語叫鹽多醬不壞,存放的時間也長。杏娘就沒算的那麼精細,左右炒菜時盡量少放或不放鹽,用醬代替。
有些吃得重口的人家,醬做得齁鹹不說,炒菜時還撥一勺子鹽,那味道能齁死賣鹽的。杏娘卻聽他爹說過,這般吃法于身子有害無益,吃鹽不是越多越好,萬事萬物講究個道法自然,順勢而為。
杏娘看着眼前的紅辣子,真的下不去手啊!猶豫半晌,帶着一股舍我其誰、壯士斷腕的決心,伸出雙手插入辣椒堆攪拌均勻。
玉陵縣的大多數人家到這裡就代表醬做成了,可以裝壇封好,隻等着過些日子舀出來吃即可。
杏娘卻比他們多了個步驟,這還是當初李老爺子走南闖北時無意中聽到的一個方子。楊氏試了一回覺得味道更好,母女倆做醬就都照着這個方子來。
往大鐵鍋倒入小半鍋菜籽油,放入蔥、芹菜、香菜、八角、桂皮、香葉、花椒等香料,小火慢炸成金黃色撈出。再倒入剁好的辣椒把水份炒幹,晾涼裝壇後,表面浮着一層紅色透亮的油。
時間越長顔色越厚重,對于常年缺少油水的莊戶人家來說,看了就咽口水。
鍋裡最後剩下兩斤左右的醬時,杏娘沉思了一會,撮了一指白糖,另拿個小壇子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