醬壇子靠牆放好,杏娘舒一口氣,又去了一件大事,手上隐約傳來的灼熱感提醒她大事不妙啊!
人人喜歡吃醬,做醬的人卻要付出慘痛代價,碰觸紅辣椒的雙手像被大火灼燒,抓心撈肺地難受。雙手會漸漸泛紅,帶着些腫脹,這種疼痛還不是短暫的,而是持續一兩天。
這兩天可謂是吃不下睡不着,心裡時刻憋着一團火,猛不丁就要噴火星子。
杏娘雙手浸泡在冷水裡稍微緩解痛感,一拿出水面仍是火燒火燎,可又不能袖手不幹活了。隻能當它不存在,習慣就好,不過眉頭卻皺得死緊,心裡越發焦躁。
晚飯時青果不知從哪裡捉了兩隻綠油油的金龜子,用細竹子卡住背上的硬殼,兩隻蟲子翅膀震動發出連續不斷的“嗡嗡”聲。
杏娘聽了心裡更是煩躁,“咱們先吃飯,吃完再玩好不好?”
青果應好,把蟲子放在條凳上。
杏娘給他喂飯時,他就時不時伸手過去撥弄一下,翻過來轉過去。一口飯含在嘴裡半天不動,全家都吃完放下碗筷,隻有他碗裡還剩了大半碗飯。
杏娘心浮氣躁大吼一聲:“别玩了,好好吃飯。”
青果吓了一跳,趕緊收回手乖乖吃飯。
隔不了一會,他又偷偷摸摸伸手過去,拿起兩根細竹枝碰撞。兩隻蟲子張牙舞爪,翅膀震動得更加頻繁,“嗡嗡”聲越發大起來,逗得他哈哈大笑,嘴裡的飯噴了一桌。
“轟!”的一聲,杏娘心裡的火直沖天靈蓋,再也無法忍受哪怕一息時間,扯過他的胖胳膊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我讓你玩,我讓你玩……”
青果這個年紀本就穿的開裆褲,熱天的褲子又格外松散,兩個圓溜溜的屁股蛋子曬得烏黑發亮。這一巴掌直接打在屁股蛋子上,結果可想而知……
小家夥嚎了半宿,屁股火辣辣的疼,倒不是被打的疼。而是他娘手裡沾了剁碎的紅辣椒,又碰到他的屁股,他也跟着辣的疼。
叢孝好氣又好笑地抱着小兒子哄,看他的小黑屁股似乎也有點發紅,又是抹油又是抹醋的。其實哪裡看得出來,黑成那樣,堪比包公的臉,純粹是當爹的不忍作祟。
晚上睡了一覺,隔天醒來青果的屁股就不疼了,依舊笑嘻嘻圍着他娘打轉。杏娘亦是哭笑不得,典型的記吃不記打,卻再不敢用手碰他。
又過了一天,杏娘的雙手才慢慢好轉,到晚上時也不疼了。
這天晚上萬籁俱寂,一片漆黑,整個村子沉睡在無邊黑暗,天上沒有月亮,連一顆星子也沒有。河邊田野微弱的蟲鳴似有若無,越發顯得寂寥無比。
“嘭嘭嘭!”突然,一陣突兀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叢三老爺家的大門被錘得山響。
杏娘迷糊中翻個身,推了推旁邊的男人,“外面有人在拍門。”
叢孝無意識哼唧一聲,扭了下身子繼續睡。
杏娘閉着眼睛半夢半醒,朦胧間聽到落門栓的聲音,大門“咯吱”一聲打開,有人在說話。接着,他們的房間門被猛烈拍打,“老七,趕緊起來,快點!老七,出大事了。”
叢孝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定了定神,忙下床找鞋,“來了,來了,别拍了。”
房門打開,叢三老爺急切的聲音響起:“六太爺走了,趕緊把杏娘叫起來,咱們要過去幫忙。”
“走了?走去哪了?”叢孝迷糊地揉眼睛,猛然想到什麼,腦子一懵,結結巴巴地問,“您是說六太爺過……過世了?怎麼可能呢?怎麼就過世了?”
叢三老爺一手提上鞋後跟,一手系外褂紐扣,忙地團團轉,恨鐵不成鋼地看着他:“我怎麼知道,我先過去看看,你跟杏娘快點過來,讓你娘在家看孩子。”
說完,急匆匆打開大門小跑出去。
叢孝仿若夢遊,遊回房間,杏娘坐在床上穿衣裳,她剛才聽到了父子倆的對話,“六太爺怎麼就……突然就走了,這……這可如何是好?”
她的聲音裡滿是慌亂、無措,系盤扣的手不停哆嗦,一粒紐扣系了半天也沒系上。
叢孝歎一口氣,上前一把握住媳婦的手,“沒事,别怕,我在呢,咱們先收拾妥當,再過去看看什麼情況。”
男人的語氣沉着冷靜,堅定沉穩,杏娘被安撫住,慢慢鎮定下來。這就是家裡有男人的好處,當家的在家,碰到天大的事也能抗一抗。
她穿好衣裳,套上鞋梳頭發,“怎麼這樣突然?六太爺就……我昨天經過他家門口,老人家還笑眯眯跟我打招呼,精神看起來可好了,怎麼就這麼走了?”
許了上了年歲的人脾氣就越發好,自杏娘嫁來叢家,每回碰見六太爺,他老人家都是一副和顔悅色、笑呵呵的模樣。沒對晚輩說過一句重話,誰家需要搭把手,他二話不說就過去幫忙。
脾氣好得不得了,小孩子都愛圍着他老人家打轉,不時得一粒糖果,一口點心。
這麼好的人,怎麼說走就走了呢?
叢孝也傷感:“誰說不是呢?他家人少,現在指不定怎麼慌亂呢,咱們先過去再說。”
兩口子匆忙收拾妥當,跟陳氏打了聲招呼,急匆匆往六太爺家走去。